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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友——写在上海解放64周年纪念日(图)

2020年10月13日 10阅读 来源:上海市宝山区人民政府 2018/09/10

沉默了许久,张文生终于认出自己的笔迹,“哦,对,这是我写的”。

纸上,密密麻麻,全是他几年前亲手写下、新发现的烈士名单。

今年85岁的他已不记得,这许多年来,一直和几位老同志一起,自发自费寻访解放上海的战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一群白发老兵的新“集结号”,血仍沸腾。

与妻书

张勇给妻子写了封信。

新婚燕尔刚两月。虽然同在29军87师,但战争年代难见一面,张勇甚至不知道妻子是否还活着。

3天后,解放上海战役打响。

5天后,张勇牺牲。

当妻子胡兴野得知消息,又2天后,信才寄到。

此后数十年,这封信一直珍藏在一个谁也不能碰的小盒子里。

直到胡兴野去世,家人整理小盒子,才知道里头就是张勇生前的最后一封信,以及他的战地日记、立功奖状。

直到老兵们寻访,张勇当年的团政委萧卡,委托宝山区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朱晓明赴京,才知道这一切。

打开泛黄历史,信纸上赫然写着:“一切给这一战斗,为了永久的和平与幸福。”

今年已94岁的萧卡哽咽:“打上海啊,到现在,我还很伤心……”

张勇,是萧卡屡屡提及的烈士名字。

当记者问萧卡与哪一位烈士生前最为要好,回答也是:张勇。

“张勇没牺牲前,我就很欣赏他,多才多艺,还会木刻。”萧卡回忆,“当时敌人4辆坦克停在阵地前,向我们反击。张勇从水沟冲向敌人时,枪进了泥水,不能打了,他就用集束手榴弹去炸,打坏了一辆坦克,其他的逃走了。但他壮烈牺牲,当时才24岁。”

1949年5月,血战宝山月浦,战斗最为激烈的13日、14日、15日,萧卡3天4夜没有合过眼。但更困难的,是“不能使用重武器”,没有炮火支援。险境中,战士们舍身冲锋,前赴后继。“我看到部队很英勇,敌人炮弹下来,照样集团冲锋。我命令后续部队停止冲击,但喊破喉咙,也无法制止,只能一边喊一边和大家一起往前冲。13日第一次清点人数,12名营级干部,只有张勇一人没受伤。到14日黎明清点时,他就已经不在了……”

两昼夜,打开通往吴淞口的大门,为上海战役的全面胜利奠定基础。

两昼夜,260团牺牲约400人,伤800余人。

胡团长

在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上海市民政局、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警备区政治部共同编纂的《热血丰碑——解放上海烈士英名谱》中,“后记”里感谢了各方面对烈士名录征集工作的帮助与支持,其中特地致谢——

“原29军87师的萧卡、姜维清、张文生等老同志亦自发地参与组织和联络工作”。

张文生却几乎全忘了。

他当年是组织干事。如今,得知记者要上门采访,他想提前去找视为宝贝的地图、史料,却“早不记得放哪里了”。上海战役的细节,记不清了;寻访烈士的事情,记不清了;沉默良久认出自己笔迹,但对于名单上的烈士,却也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我们只能从萧卡口中得知,老同志们多年来很积极,逐个到一位位烈士老家去,找名字、找照片、找一切,提供给烈士陵园。

我们只能从宝山县委党史办找到一份盖了章的《宝山战区史料移交备忘录》,其中特地提到参与寻访的张文生、邵鸿淦、姜维清、杨炳荣4位老同志,“几年来,他们爬山涉水,历尽艰辛,从全国各地征集到许多极其珍贵的烈士资料,精神可嘉,令人敬佩。”

宝山,是解放上海战役的主战场,约4000名战士在此永逝,占解放上海牺牲烈士总数的一半。

他们移交的史料中,有600多位烈士名录。

其中有位胡文杰。

他是29军259团团长,是解放上海战役牺牲的职务最高者。

他的大儿子,当时只有2岁。他的小儿子,是妻子得知噩耗,悲伤过度而留下的早产儿。

如今,两位儿子心中牢记的,还是父亲淳朴而又浓厚的战友情。他们回忆说,渡江战役前,战友陈宝国牺牲了,父亲特意写信给母亲,叮嘱大腹便便的她,一定要去看望烈士的妻子,而父亲自己的生命,却是可以毫不犹豫献出的。

记者问张文生:还记得胡文杰吗?

“他牺牲了。”张文生想了一会儿,接着说,“野战部队牺牲,是平常的事。”

实际上,解放上海一役中,身为组织干事的张文生,主要负责的就是统计每天伤亡人数。如今,在记者重复问了不下10遍的牺牲战友之事后,他能记得清的,就是“一个团3000人,最后打剩下了不到1/3”。

奇遇记

一位“牺牲”的战友,追悼会都开过了,却死而复生。

这是汤九一的十年寻访中,两次奇遇之一。

解放上海,打吴淞口,汤九一所在参战部队的战友黄文郎,被子弹击中大腿,流血过多而昏死。

民工担架队把他抬到包扎所时,他一动不动,也没有血压。人们误以为他已牺牲,便在战役结束后,为他召开了追悼会。

就此,直到多年以后,在老兵们的寻访中,巧遇了这位“已故”的黄文郎。

一问,才知当年他只是休克。万幸万幸,落葬之前,他动弹了一下,这才被发现,赶紧医护人员输血救醒。

听闻奇遇,老战友们又惊又喜。今年已83岁的汤九一说,血与火结成的战友情,是他晚年获得的最高奖赏。

他这十年访战友,成百成千的信发出去,起草以后用油印,写好以后送邮局,“五角场的老邮递员到今天都认识我”。

另一次奇遇,是大海里捞针——

“有位老战友跟我提供一个消息,说我们师组织科里面,有过一本黑皮封面的联系簿,上面记着连年来的伤亡干部名单。我赶紧问,哪去了。他说,我只知道有,不知道哪去了。我马上给二三十位在组织部门、宣传部门的老朋友写信,大海捞针。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一位老战友张国生,收到我的信后,正在警备区办公,突然听见门口有个人在自言自语:‘哎,这不是松江伤亡名册嘛。’他一个扭身,说:‘你讲什么?’一看,原来是他们警备机关有一位秘书,负责处理档案的,正在一个废纸堆里,翻到一本手写的花名册。他一翻就自说自话,正好给张国生听到了。张国生马上把这东西拿到手,给我打电话。哎呀,我高兴得不得了,大海捞针啊!硬是给捞住了!!这东西现在还保存在纪念馆里。”

问汤老:是什么让你坚持这么多年?又是什么力量,把你们这些老战友聚到一起?

汤老答:就是战斗友情啊!我们这些人打天下不是盲从的,都是自觉地去打天下的。我们有句话叫“战友胜似亲人”。大家在名录上啊、聚会啊,互相看到后,真是比亲人都亲……

致青春

等了又等,今年春节,牛光生却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等到老战友许连法的拜年电话了。

几十年来,每个星期,他都会接到一通许连法的电话。但去年,战友殁。

战友情,手足情,从牛光生当年经常帮许连法写家信就开始了。1949年解放上海,他们所在的226团,从昆山东进马陆,连击塘桥,随后在5月25日开始的总攻中,一路向吴淞、江湾地区进攻。“我们到了江湾地区,第二天上海就要完全解放了,但参谋长石峰和一些同志却在黎明之前,牺牲了……”

27日拂晓,上级宣布上海之敌全歼,令部队就地待命。226团即停驻在五角场地区。

十年之后,牛光生被调往上海第二军医大学工作,宿舍就在五角场,“做梦也没想到,又回到当年的战地”。

2001年5月,272名在上海战斗过的26军老战士,在沪祭扫了宝山、高桥烈士陵园。

在墓地,铁骨铮铮的老战士们,哽咽了。原30军88师(解放后并入26军)在解放高桥时,阵亡了149名战友,而今仅3人有画像。仅有的这3张,也还是多亏了上世纪80年代88师262团保卫股长许智,搜寻到的一张拍摄于抗战胜利时的部队合影。

“我们是生死与共的战斗情。”牛光生说完后,给记者看了一段他 “永生难忘的好战友”宋全夫(已逝)在2001年聚会结束前,代表组委会念的告别辞,“老年人有个特点就是喜欢怀旧。为什么呢?因为那是和青春联系在一起的,青春岁月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是美好的。我们革命者也不例外,和一般人不同的是,我们的青春是革命的青春,是奋斗的青春,是为了亿万人民的幸福贡献青春的青春。”

英名墙

萧卡最近住院了。所以特地委托妻子,给“宝山的小朱(朱晓明)”打电话,嘱小朱替老人去烈士陵园看看战友。

过去的每一年,他都去好几次。陵园里这面“解放上海烈士英名墙”,是全市最全的纪念墙。

仅仅因为寻见其中一个名字,沙场征战久的将军刘仲修 (解放上海时任26军77师司令部作战参谋),那年老泪纵横,依然感慨至今:“实际上是张宪富,音同字不同,档案材料证明是口述之误。”老人说,看到他的名字,就像见到了抗战后期一起上战场的那个少年,“我们当时都十六七岁。后来打上海,真如一仗,22岁的他英勇牺牲。”

战友啊战友,英名墙密密麻麻,要寻你一个名字。

哪怕得眯着老眼,哪怕是弯腰驼背,哪怕已耄耋之年。

多少老将军、老首长、老战士,在这里鞠躬敬礼,痛哭大喊:我来看你们了!

又有多少老将军、老首长、老战士,一直在为了战友,数十年寻访不辍。1987年,中共上海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办公室、上海市民政局和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警备区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共同商酌,组织编纂班子,由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警备区党史资料征集办公室和上海市烈士陵园负责,全面开展为解放上海牺牲烈士的调查核实工作。

在相关部门及幸存战友的努力下,烈士的人数从解放初期统计的3000多名,增至1999年的7785名,再增至2006年英名墙建成时的近8000名。

2006年3月13日下午,迟浩田同志在家门口迎接前来汇报的朱晓明,一谈就是两个多小时,并欣然为“上海解放纪念馆”题名。他曾在解放上海战役中,通过钻苏州河排水道奇袭敌军指挥所,不费一枪一弹活捉国民党上校军官,立下奇功。

上海战役时任33军战地记者的将军李维民对记者说:他两次来宝山扫墓,在英名墙找到了33军烈士的名字,觉得上海把烈士陵园建设得这样好,这样重视,很感动。

“我们是幸存者,应当和人民一起,永远敬佩怀念他们。”萧卡说。

而今,墙上,还留有着一片空白。

所有的寻访,都是为了深深的战友情怀,都是为了要将牺牲者的英名与烈迹,刻进这座城市的记忆与血脉。

正如张勇烈士在他的战地日记中所写:“我持有一个希望,希望在我旁边的战友,当我为人民完成了任务时(最后的一点血流干了的时候),能替我收拾着这本子,看看我是怎样工作的一个革命战友……”

萧卡在记者的采访本上,题了短而有力的六个字:革命英烈永存。

永存的,还有这样一幕:1949年的今天,5月28日,上海许多市民打开家门惊讶看见——

晨光中,街道上,躺满了酣睡的战士。

上海解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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