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农忙了，一路上只在田野里看见零星的身影，而在绵竹市什地镇同义村村委会所在地，也没有一般乡村常见的小卖部和茶馆之类的摆设以及热闹，更没人打麻将。村支书彭太银和村主任斯华证实了记者在村里见到的情形：“男的好多出去打工，女的都在村里的企业干活。即使农闲，打麻将的也少得很。” 依稀就是温州２０年前的光景。彭太银和斯华介绍说，在同义村总数约１５００人的劳动力中，有将近１０００人从事非农产业，而这近１０００人中的大部分，要么在村内企业干活，要么跟村里人领办的建筑工程队四处打工。他们如数家珍般地逐个背出了同义村目前的所有“企业”，计有预制厂１个、草垫厂１个、猪鬃厂１１个，小酒厂５个、皮蛋厂４、建筑工程队７个，除了预制厂、草垫厂和部分工程队在资产、产值以及管理等方面具备一般意义上企业的要素外，其余所谓企业都属于典型的作坊。作为村民自治组织，村民委员会没有经济管理职能和权限，但彭太银和斯华清楚地掌握着每个企业或作坊里有多少本村人打工，据他们介绍，最小的作坊可吸纳１０个左右的劳动力，最大的企业也就是六七十人。与其他地方相比较，甚至在什地镇内，同义村目前这样的经济形态都具有相当明显的特点。首先，它的投资极其小而分散。虽然无从对全村近３０个独立经济体的投资规模作出精确计算，但从其中的猪鬃厂、皮蛋厂的运作极其发展轨迹来看，少则几千元，多则几万元，其初始投资总规模往大的说也不过１０来万元。如果纯以规模和效益来看，这些所谓企业每一个都可以忽略不计，但把它们放在一起，其集腋成裘的效果立即显现：据村里统计，光是在猪鬃厂干活的农民，就常年保持在２００人左右。如果我们要计算农村劳动力转移的资金成本，同义村可能是转移成本最低的地方。其次是它的产业定位。什地镇副镇长唐峰介绍说，全镇共有１１００多私营工商户，除１９户年产值在百万元以上外，其余全是个体工商户。按什地镇的统计标准，同义村的个体工商户总数为３０几户，显然，这其中的绝大部分从事的是实业或服务加工业。工与商的这个结构，在其他地方的个体工商户中间并不多见。另一方面，同义村人目前从事的几个行当，都属于不折不扣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建筑工程队基本上就是若干劳动力的集合，猪鬃和皮蛋加工要不了几个本钱，说不上多高的技术，也绝对摊不上暴利，却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正是这个独特的产业定位，让同义村人似乎在不经意间找到了一个土地之外的生存空间。同义村走上现在这条路，既有某种历史渊源，也跟村领导人的认识境界不无关系。１９８０年代，同义村曾经办了３个集体企业，一为预制厂，一为酒厂，一为猪鬃厂。虽然这几个厂后来要么改制，要么停产，作为经营主体早已不复存在，但对照同义村现在的产业格局可以发现，它们的血脉都得到了延续甚至发扬光大。以最有代表性的猪鬃加工业为例，同义村的猪鬃厂在什地镇是最早开办的一个，依存于计划体制中的地方外贸，后来外贸体制转轨，猪鬃原有销路断绝，企业也无可避免的解体。但猪鬃厂在其短暂的生命历程中，仍给同义村人留下了全套的生产技术，也给下游市场留下了同义村可以加工猪鬃的印迹。正是这份“遗产”，让同义村人在１９９５年前后顺利地重拾旧业。从那以后，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个行当，据说，目前什地镇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猪鬃厂。这个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体制转轨和产业扩张的过程，只是因为分散、因为利薄，所以不被人注意和看好罢了。同义村１社社长丁长友２０００年才开始猪鬃加工，现在雇了１０来个人。他们到河南买来原料，在家庭工场经过一系列繁复的粗加工后，产品由江苏客商上门收购进入下游深加工产业。另一个历史渊源还在于不同于现在的信贷政策。虽说开一个作坊要不了多大投资，但对于一个普通农户而言，要一下子拿出成千上万的现钱仍非易事。这就少不了信贷支持。同义村村组织的积极作用，也就突出表现在为业主提供贷款担保上。彭太银坦言，这一招现在不灵了，但在当时，相对于单个农户，信用社显然更愿意相信村组织。彭太银和斯华都不曾涉足过猪鬃业，但他们清楚地知道从买原料到卖产品全流程中的每一个加工环节，也能够说出从同义村出去的猪鬃可以用来生产什么产品，甚至对大至猪鬃加工业在全世界的分布格局、国际和国内市场上的猪鬃价格走势等背景情况，小至每个业主每年的盈亏，也可以说个八九不离十。徐兴才是１９９６年办起猪鬃加工厂的。村干部私下告诉记者，他家的雇工人数最多时有６０多人。徐的老伴却坚持说他们只有十七八人。尽管彭太银再三向她解释我们不是来收税的，只是想看看“十六大以后私营经济的发展情况”，但她仍是一味大叹生意如何难做，原料市场如何凶险。她的担心我们可以理解。照什地镇的现行标准，像徐兴才这样规模的厂，年缴税大致为３－４万元，相对于其它行业，这是一个并不算高的纳税额。但猪鬃加工是一个人工成本极高、产品价格又很不稳定的行业，再加上规模小，经营分散，一旦市场有个风吹草动，这类作坊基本上就没有抗御能力。如果从转移剩余劳动力、保护税源的大处着眼，地方政府对这类企业应该有一定的扶持和保护措施。就像我们在招商引资时可以对大的投资者优惠让利一样，我们也可以对这类虽然小，但是为数众多的本地作坊创造更为宽松的生存环境，因为它们为当地社会贡献的效益并不比许多引来的企业低。另一方面，作坊生产毕竟是上一个时代甚至是上几个时代的生产方式了。虽然温州人也曾经在家里纺过腈纶线，也曾经背井离乡去卖过腈纶线和其他的作坊产品，但温州人很快就用现代化的企业代替了作坊工场。在同义村那些又居家、又生产的工场里，我们应该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