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5月15日到7月10日，中国民航飞行学院广汉机场作为民航直升机抗震救灾的大本营，在57个日夜里，直接参与了中国民航史上最大规模的直升机集结和紧急救援行动；见证了一幕幕抢救生命、与死神赛跑的动人场面。这个建于1944年，由川西人民血汗凝聚而成的机场，曾经在二战末期盟军重型轰炸机对日作战中功勋卓著；在此次千年不遇的“5·12”特大地震中，又一次书写了全力支撑“绝地反击”的壮美篇章。本报记者通过采访诸多亲历者，将分三个篇章，为读者讲述空中救援行动背后的故事。

　　7月15日下午，一场透雨过后，天气出奇的凉爽。广汉机场内，测风球在标杆顶上轻轻打着旋儿。空落落的停机坪在眼前铺展开去，跑道两边的草坪洋溢着饱满的绿。一架运七训练机在远处轻快绕行，另一架停在跑道上，几名着装整齐的飞行专业学生正准备上机。

　　“一切复归宁静、平和。”坐在塔台上的中国民航飞行学院广汉分院副院长王波，含笑讲出了和记者同样的感受。

　　时间回转两个月，5月15日下午的广汉机场，则是另一张面孔：火热、繁忙、紧张而焦虑。民航紧急调运的30多架救援直升机正从各地呼啸而来。王波在拥挤的调度控制室，参与飞行指挥；而记者匆匆登上第二架前往重灾区的救援直升机。那一天，只是广汉机场投身抗震救灾的序幕之战。接下来的50多天里，一场史无前例的惊心动魄的极限之旅在这里展开。

　　地震时，14架飞机在天上

　　5月12日下午2点28分，当8.0级强震波及距震中不足70公里的广汉机场时，正在塔台控制室值班的计时员蒙燕差点被剧烈的震荡晃翻在地。一时间，窗玻璃发出碰撞声，粉尘从天花板上滑落，沉闷的啸声从停机坪上滚过，滑行道上停放的一架飞机不停颠簸……

　　广汉分院飞行四大队大队长刘庆卫、飞行师徐兆运正在飞机动态监控仪前指挥飞机飞行，两人也感受到强烈的摇晃，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叫出声：“是地震！”

　　此时，有14架飞机在上空：已进入下降程序的飞机有2架、进行空中起落飞行的4架、转场飞行的2架、空域穿云飞行训练的2架、绵阳到广汉的航路上有1架、广汉到遂宁的航路上有3架。这14架飞机，特别是几架学生单飞训练的飞机，指挥稍有不当，后果不可想象。

　　容不得半点惊慌迟疑。刘庆卫和徐兆运拿起在紧急状态下备用的移动电台，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摇摇欲坠的塔台，钻进停在滑行道上那架仍在颤抖的飞机继续指挥。

　　“听到没有？地震了！”正在空中的副大队长黄亮波突然听见无线电台中传来刘庆卫这样的“指挥”，感觉很诧异。紧接着电台里又响起“千万别着陆！注意各自在空中的位置”的指令。突如其来的状况，既定程序全部失效，两个指挥员只有靠多年的空管指挥经验临场处置。

　　很快，黄亮波在空中惊讶地看见好几辆小车疾驰进机场，救护车竟然闪着灯开上了跑道！那是再也明显不过的警示：飞机此刻绝不能着陆！黄亮波顿时明白地面情况非常不妙。他一拉操纵杆，飞机昂首上升……

　　接下来，在地面口令指挥下，天上的训练机做着各种动作：复飞、盘旋……但有限的油料和学生有限的飞行经验也经不起长时间的飞行。待地面情况有所稳定后，刘庆卫迅速果断地发出召回命令。一架，又一架……地震发生半个多小时后，12架飞机安全归航，另有两架就近着陆其他航站。

　　危情解除，大家都松了口气。那时尚未意识到，一场更加宏大而惊心动魄的战斗正在悄然临近。

　　35架民航直升机大集结

　　特大地震之后，重灾区道路寸断，通讯阻隔，数十万人被困于一个个“孤岛”。只有打开空中通道，才能解救生命出危境。在党中央的统一指挥下，军队的数十架直升机率先升空，直扑重灾山区。

　　5月14日上午，中国民航飞行学院和广汉分院接到上级的紧急通知，民航局也将调集33架直升机集结广汉机场，执行抗震救灾中急难险重的任务，要求学院提供一切保障！

　　紧急传达和战前动员会一个接一个，在空管、机务、气象、学院机关等不同部门召开，空气中弥漫着临战前的焦灼气息。

　　民航史上直升机最大规模的调机行动拉开战幕。如此多的直升机如何安全停放？如何安全起降？如何才能提供有效迅速的机务保障支援？这些事先必须思考清楚的问题责无旁贷地摆在广汉分院机务工程部面前。

　　迎接直升机群的准备工作从当天下午有序而快速地展开。

　　机务工程部主任张道新率领手下干将对停机坪进行了全面检查和测量，从救灾直升机安全高效停放、便于滑行起飞等方面，进行统筹考虑和安排。

　　强震之后，为保学院飞机的安全，原本停放机库的五种型号的38架飞机被转移到停机坪。因此，为确保即将飞来的30多架救灾直升机每一架都有足够的停放空间和安全区域，机务部连夜出动100多人次，一直干到次日凌晨2点，把学院自己的飞机全部疏散出停机坪。

　　15日上午，天气晴朗。广汉机场塔台控制室的飞行动态监控仪上，出现救灾直升机飞来的信号。打头的是江苏华宇航空公司派出的“米-171”7801号直升机，该机上午10点从攀枝花起飞。

　　经过4小时左右的飞行， 7801号直升机飞临广汉机场上空。领航的副总飞行师俞运悟一下就看到机场上的繁忙景象：各种保障车穿梭，各路人马跑来跑去，救灾物资堆成小山。下午2点17分，集结号吹响后第一架民航直升机准确降落在规定机位上。检查、加油、装上1.5吨救灾物资，一个小时的快速准备，7801号直升机再次升空，目标绵竹清平及天池！转运出首批伤员12名。

　　“来之能战，战之能胜！”副总飞行师俞运悟如此评价自己的救援首飞。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12家民航公司的35架直升机和260多名能征善战的机组人员，共赴危难，集结广汉机场，空中管制为直升机群大开绿灯放行。

　　其中，有后来被媒体赞誉为“功勋直升机”的中国海上救助“超美洲豹B-7125”号直升机。有“空中巨无霸”之称、在清平大营救和唐家山堰塞湖排危战斗中大显身手的“米-26”型B-7802号直升机。最远的直升机来自大兴安岭，飞行空距3000多公里。从黑龙江塔河到内蒙古根河、乌兰浩特、锡林浩特、呼和浩特、西安、咸阳……飞了整整两个白天，一共停了七八个机场，为抢时间，机组成员一路干粮充饥，仍花了19个小时才到目的地。

　　5月23日早晨8点，大集结中唯一一架境外飞机——香港政府飞行服务队的超美洲豹直升机从香港启德机场起飞，下午6点在广汉机场落地。成都海关、边防、检验检疫人员赶到机场，特别为其办理通关放行手续。

　　与生命赛跑的调度节奏

　　5月18日下午日落时分，30余架民航救灾直升机列阵广汉机场。两个月过去了，那幅壮观的画面仍然留存在不少人心中：晚霞映照下的直升机，个个像披上了战袍。

　　对于飞行指挥员们来说，指挥这么多直升机进行急救飞行，无疑也是从未经历过的一场硬仗。

　　直升机调度本来难度就大，再加上救灾直升机有30多架，机型多达12种，既有“米-26”这样的大型机，也有小松鼠、贝尔-206这样的小型机，飞机的性能、机组成员的技术状况各不相同，飞行密度又大，特别是灾区复杂多变的地理、气象环境，和部队直升机交叉飞行等，对飞行指挥员都是严峻的考验。

　　空中航路每多节约一分钟都意味着等待救援的灾区群众多一分生的希望。但直升机每天频繁起落几十架次进入重灾区抢险，必须是在保证水平距离和安全间隔的前提下进行。

　　一直战斗在指挥调度一线的总飞行师徐建明说，那种非常状态下的调度指挥，既是和生命赛跑，也是跟自己的技术水平较量。

　　学院为飞行指挥配备了精良的队伍。其中既有和共和国同龄的飞行师，也有具备丰富飞行指挥经验的飞标处长和飞行副院长，还有风华正茂的飞行大队长。 

　　两名来自重庆空管分局的“外援”空管员16日也赶到广汉机场塔台，与分院的空管员并肩战斗，为抗震救灾飞行指挥提供技术支持。他们利用机场新引进的二次雷达系统，对救灾飞行活动提供不间断的动态监控服务，及时向飞行指挥员提供直升机的位置、高度等动态信息以及潜在的冲突可能。

　　飞行指挥员之一、分院副院长王波回忆，那些如火如荼的日子里，控制室内不少于五个人在密切监控、指挥空中来回穿梭的直升机。保障应急飞行上千架次。

　　“7859 真高200保持——”、“修正海压1012，场压958——”……50多天，飞行指挥员用话筒传递出一条条镇定自若、准确无误的指令，指挥调度一架架装满救灾物资的直升机从广汉机场腾空而起、满载一批受困群众安全归航。

　　（2.6公里长的广汉机场连接重灾区和那些生命岌岌可危的受困乡亲，汇聚各方力量，紧急驰援，助灾区人民打赢了一场“绝地反击”战。请关注下期《广汉机场的救灾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