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放下锄头,就迫不及待地一头扎进一间堆满纸卷的房间开始工作,这是家住贵安新区高峰镇普马村王朝生的日常生活。尽管已从教师岗位退休8年了,王朝生却从来都没有闲下来,他在纸卷中寻觅什么?是什么令他如此执着?
“是青苗原生态十二组大歌,我想把它传承下去。”王朝生说。
王朝生是土生土长的高峰镇人,在退休教师身份之外,他还担任着贵安新区苗学会常务副会长一职。他一直致力于把青苗原生态十二组大歌(以下简称十二组大歌)用文字和影像记录下来,使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下去。
走进王朝生家中,屋内略显狭窄,几件简单的家具靠墙摆放,门对面则是一张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书桌,书桌上摆着一叠A4纸和笔记本。王朝生告诉记者,这些就是他正在翻译整理的十二组大歌。
“在我们青苗历史文化中,最具代表性的音乐就是‘十二组大歌’,它蕴藏着青苗千年来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生活等内容,对了解青苗的历史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但现在,能传承这项历史文化的年轻人已屈指可数。”王朝生说,为把十二组大歌传承下去,他2011年一退休就开始整理十二组大歌,这一干就是8年。
老人与歌相伴一生
《喝酒》《太阳偏西》《天黑》《吼雷》……翻阅王朝生的笔记,一个个朴素的歌名闪过。王朝生告诉记者,十二组大歌源于生活,讲述的是青苗族人的生活,既有劳动生产,也有人际往来,他与十二组大歌结缘,也得益于此。
“那年我十六岁,成为邻居接亲队伍中的‘押礼先生’,那可是个重要的位置。”王朝生回忆说,那时,“押礼先生”在拿出彩礼接亲时要负责祝福新人,随后要领头唱十二组大歌,一唱就是一整个通宵。
为了当好“押礼先生”,王朝生当时还找到村中擅长此道的老人,花了一个月时间学习十二组大歌。“学习过程中觉得十分有意思,十二组大歌囊括的东西真的太多了。”这是王朝生第一次真正了解十二组大歌。
“青苗是苗族的一个支系,有着上千年的历史,由于一直没有自己的文字,所有的东西都是靠口口相传传承,其中就包括十二组大歌,但因为各种原因,仍有许多内容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消失了。”王朝生说,受限于口口相传的传承方式,目前能掌握十二组大歌的人已经很少了,并且老年人居多。
除了传承方式的单一,十二组大歌海量的内容也是阻碍其传承的一大难题。据王朝生介绍,十二组大歌顾名思义有十二组,除其中一组只有一首歌曲外,另外每组都包含两首歌曲,共计23首,唱完十二组需要10小时左右,对演唱者的体力要求较高。
“从我学会十二组大歌到退休,期间过去40年,能把十二组大歌唱全的人越来越少。”王朝生说,40年的时间过去了,很庆幸自己仍然能把十二组大歌唱全。
退休后,针对十二组大歌的传承难题,王朝生决定先用文字形式将其记录下来。“也许以后都不会有人再唱了,但有文字记载,能让后人从字里行间了解我们青苗的历史文化,我也觉得很欣慰了。”王朝生说。
创新方式保存历史
一支旧钢笔,几个笔记本,就是王朝生记录十二组大歌的所有工具。纸页上,笔尖时而疾书,时而停驻,这就是王朝生工作的全部。
“他不会用电脑,只能靠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有时候记不住了,还得把歌回忆一遍,很耗时间,白天都写得打瞌睡哟。”采访时,王朝生的老伴打趣地说。
“十二组大歌是用苗语演唱的,由于古代苗族文字失传,只能将其歌词先翻译成汉语再记录下来。”自2011年退休以后,王朝生花了8年时间翻译十二组大歌,尽管年事已高,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形成了5万余字的手稿。
手稿完成以后,王朝生请人将其誊写为电子文档,并用A4纸打印下来整整齐齐摆放在家中。
在王朝生家中,他向记者展示了手稿与打印稿。记者看到,写有手稿的笔记本部分位置已经微微泛黄,订好的A4纸不少边角卷曲,但文字还是清晰可见。
“只用纸质文本来保存还是不太保险,损耗也快。”王朝生说,纸质文本的脆弱令他很困扰,为此,他想到用刻录光碟的方式保存传承十二组大歌,这样更加“原汁原味”。
为把十二组大歌录入光碟,王朝生开始寻找仍会唱十二组大歌的老人,经过多方探访,他在平坝区平庄村朵木组找到已经80岁的毛全杆老人——一位所剩无几能够唱全十二组大歌的人。
2018年初,在王朝生的邀请下,贵安新区苗学会一行5人来到平坝区平庄村朵木组录制视频,当地村民用杀猪宰羊打糍粑的方式对录制组一行表示欢迎。隆冬时节,两位老人在寒风中一唱就是整整10个小时。
“那天晚上感觉特别累,倒头就睡了,但想着能把它传承下去,就觉得这点累不算什么。”录制视频的情景已过去一年有余,但对王朝生来说,依旧历历在目。
“录制完以后还请了专门的光碟制作室给我制作了一些光碟,除了自己和毛全杆老人分别存档以外,还在贵安新区苗学会存档5份,希望以这种方式长久地将它保存下去。”王朝生说。
王朝生的努力随着2017年8月贵安新区苗学会的成立取得了更大效应。一年多来,贵安新区苗学会一直致力于十二组大歌的推广与传播。2019年春节,十二组大歌的音符又出现在苗族传统节日——跳年的舞台上。
“大家都很积极,虽然很多人只会一两首,但我相信以后会更好。”王朝生说。
抖擞精神继续申遗
2019年伊始,王朝生埋首8年的那堆纸卷中,多了几份不起眼的表格,走近细看才发现,这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申报表。
去年,贵州省第五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申报工作启动。得知这一消息后,王朝生二话不说再次忙碌了起来。
春节前夕,王朝生驾车来到高峰镇政府,在领到省级“非遗”申请表的时候,王朝生觉得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最大特点就是不脱离民族特殊的生活生产方式,是民族个性、民族审美习惯的‘活’的显现。它依托于人本身而存在,以声音、形象和技艺为表现手段,并以身口相传作为文化链而得以延续,是‘活’的文化及其传统中最脆弱的部分。”在王朝生看来,十二组大歌十分符合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些特点,如果能申报成功,将极大地帮助十二组大歌传承下去。
采访当天,王朝生正在将手稿与纸质文本一一核对。“因为要制作视频,配字幕,所以一点错都不能出。”尽管省级“非遗”启动申报是个好消息,但却让王朝生一半欢喜一半忧。
“表格很多,年纪大了,很多东西看不明白,需要一项一项慢慢来,而且原先制作的视频不符合申报规范,还要重新录制一遍,虽然录制完以后肯定赶不上今年的申报时间,但我想明年还能用上。”王朝生说。
眼下,王朝生的“非遗”申报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就算今年错过了,明年我还会继续申请。”说话间,一头银发的王朝生扶了扶眼镜,又继续开始手头的工作。
记者手记
文化传承需执着坚持
没有文字,仅靠口口相传,将十二组大歌代代流传,这实在是一件不可思议又让人惊叹的事。
生活在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的我,从小身边便有几个苗族小伙伴,但我发现,大家的生活习惯、语言讲述都别无二致,曾一度让我感到困惑。后来才慢慢明白,随着社会的发展,汉化早已经深入到各民族之间。可以预见,长此以往,口口相传的文化将会岌岌可危,或许就会消失在不久的将来。
我的感受无疑也是王朝生的担忧,但他的担忧很快就找到了出口,并用8年的时间在出口生生凿出了一条路,8年的坚持,需要的不仅仅是一腔热血,更需要一份执着、一份担当。
可喜的是,他做到了。
翻译、刻录,最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申请“非遗”的工作却难住了这位年逾六十的老人,按照申请要求,这位老人不仅需要填很多自己不太看得明白的表格,还需要重新剪辑视频,制作视频。这一做,又是千头万绪。
采访时,王朝生依旧没有闲下来,戴着他的老花镜仔细地研究着“非遗”申请表,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他还时不时向我询问,这样的执着也让记者看到了他成功的曙光。
文化传承的道路虽然艰难,但王朝生正用他布满老茧的双手,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滴水石穿,今年、明年、后年……我想,终有一天,我们会迎来这位老人的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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