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从表面上看，它为文化发展建设开辟了更大空间，预设了无限可能。然而伴随这一变局出现的不确定性和多重变量，也是以往从未遇到过的。假如说既往的文化发展建设遵循的是相对单一的线性发展逻辑的话，则今天遵循的就可能是散点化多样式发展逻辑，因为当今文化的原生场域、主体构成、愿景诉求不再单一。在此逻辑下谋划“十四五”文化发展建设，可能最需要努力恪守三个方面的重要原则。

当前我们正处在谋划编制“十四五”发展规划的关键时期。为此，习近平总书记特别强调要发挥好互联网在倾听人民呼声、汇聚人民智慧方面的作用。利用互联网广泛听取民意，这在我国规划编制史上尚属首次。如此看重民智民意，既和中央倡导的“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导向”密切相关，也和我们当今正在经历的时代演进特点密切相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三卷）》明确指出，“当今世界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平与发展仍然是时代主题，同时不稳定性不确定性更加突出，人类面临许多共同挑战。”文化作为规划编制的题中之义，作为现代民族国家追寻和平与发展梦想愿景的精神依托和身份表征，在此大变局中同样也会遭遇多种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带来的挑战。有鉴于此，深入分析大变局中的文化发展时代特点，科学地把握“十四五”文化发展建设的关键环节，就显得格外重要。

大变局带给文化发展显著影响

看懂“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需用历史的发展的辩证唯物主义的科学方法来审视。对“大变局”作“百年未有”的时间限定，这意味着现阶段发生的时代变化，无论从力度上、频率上、范围上来看，还是从确定性因素、不确定性因素来看，都是过去百年间绝无仅有的。单单从文化发展自身及影响文化发展建设的制约因素来研究考察，就能十分清晰地发现以下几方面显著影响：首先是文化在全球总体发展中的权重进一步有大幅度增加，软实力在很大程度上成为了衡量文化发展水准的又一种表述，2016年联合国发布的有关报告已经直接命名当今时代为“文化时代”。文化时代的出现，与进入21世纪以来文化呈现出的普泛渗透化、跨界融合化、主体模糊化发展趋势直接相关。如今，文化几乎扩张渗透到了所有行业产业，产业的文化化也已成为提升行业品牌文化附加值的必由之路，文化与其他行业产业间的跨界融合成为了新常态，这就是所谓的“文化+”和“+文化”。

其次是美国近年来奉行的单边主义及逆全球化潮流而动，强化了而不是消弭了国与国之间文化价值观壁垒，“划线站队”和“政治正确”成为了一些受裹挟国家不得不考虑的重要因素，经贸乃至文化交流明显徒增了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再次是互联网通讯技术、数字多媒体技术、大数据云计算技术和移动智能终端技术等的叠加融合与全面普及，既从产出规模、产出效能、传播速率等诸多方面让文化发展建设实现了巨大跨越，也通过为民众实施“媒体化赋权”和“媒介化赋能”，极大地做大了文化建设参与主体和创业主体的数量级，这些都为文化的创新超越提供了无限的可能。在此变局不定的特殊背景下，立足世情国情区情来谋划国内的“十四五”文化发展建设，就尤其需要特别考量把握文化事业与文化产业在创新发展中体现出的时代规律。

关注顺应四方面发展趋势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出现，从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文化发展的基本盘。假如说20年前的文化发展模式尚处于1.0时代的话，则今天已经进入了2.0、3.0时代，并且还在向N.0时代不断迈进，而代和代之间是迭代推进的。这就是纸媒图书报刊、电媒广播电视、网媒数字媒介等之所以还在当下迭代共存的缘由所在。应当注意的是，尽管文化发展建设隶属于人类精神内容生产的根本属性依然没有改变，依托或个人或团队扎根现实并实施文化审美内容原创的基本逻辑没有改变，但是其借以开展文化创新的媒介、工具、手段、流程及平台等却发生了今非昔比的变化，因而简单沿用1.0/2.0时代的规划套路来谋划文化发展建设，显然不能做到有的放矢。

明智的作法只能是顺应以下四方面时代变化趋势：一是文化网络化——当今几乎所有的文化生产实践与文化投入产出，都或多或少地要和PC互联网及移动互联网发生关系，离开了互联网则很难让文化发展成果传得远、传得广，网络空间事实上已成为当今时代最具受众关注的文化信源和公众舆论场。当今实施媒体融合的第一要务就在于，传统纸媒电媒等要对接融入互联网平台，实现网络化传输供给。

二是文化数字化——这可以说是媒体融合的又一着力点所在。其实日常的线下文化生产供给消费服务，一旦实现了互联网呈现及多媒体嵌入，就相当于是实现了线下线上融合、新旧媒体融合。此外，优秀文化典籍、文物图像文字的保护性开发，也均需要借助数码多媒体手段实现数字化扫描、翻拍、摄录、存储、展示等转化，唯有如此才可能让它们再现生机活力、惠及子孙后代。这同样是文化数字化的必由之路。

三是文化虚拟化——这是当今时代最能以高科技手段拓展人类文化想象力、施展人类文化创新才干、再现文化时空意象的趋势亮点所在。举凡数字电影技术中的自然灾变电脑特技、古代军团大规模集群作战特技、科幻影视虚构未来场景、全息投影虚拟人物现实等等，都完全仰赖电脑数字虚拟技术的贡献。

四是文化算法化——算法通常和信号传输速率、计算机算力及人工智能发达水平密切相关。当今时代出现的联网智能手机用户占国民八九成、微信抖音等社交娱乐APP全球盛行、网媒广告粘人式精准投放、社会信息新闻算法式推送等等，都得益于4G/5G技术的迭代进化。可以预见的是，区块链、物联网及人机融合等技术的普及和升级，更将让文化供给消费受制于算法算力。

应当看见，虽然文化在当今时代尽管领受了科技发展带来的巨大红利，但是它必然还需遵循自身特定的发展规律。网络化、数字化、虚拟化及算法化说白了也是一把双刃剑，缺失了人文的考量和谋划，就足以让文化发展建设走偏跑斜。例如网络空间中在真实创生和展现人类文明发展成果的同时，也还出现了不少像洗稿剽窃、标题党泛滥、谣言四起、网络暴力等泥沙俱下的伪文化和反文化乱象，这就严重干扰了公众的社会认知；同样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是与这类乱象完全无涉，但网络算法不加规约的应用，也会让广大网媒用户在不经意间，陷落进由特定信息营构出的“后真相”境地及“信息茧房”困局，从而削弱了用户对客观现实真实性作理性全面的判断把握。《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三卷）》指出，网络空间并非“法外之地，舆论飞地”，我们必需要“用主流价值导向驾驭‘算法’”，“使我们的网络空间更加清朗”。总书记的指示在提示我们：即便我们主动顺应上述发展趋势，也还是更需要我们在谋划今后文化发展建设时，要“以我为主”地力争社会效益至上、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有机统一。

要力争恪守好这样几方面原则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从表面上看，它为文化发展建设开辟了更大空间，预设了无限可能。然而伴随这一变局出现的不确定性和多重变量，也是以往从未遇到过的。假如说既往的文化发展建设遵循的是相对单一的线性发展逻辑的话，则今天遵循的就可能是散点化多样式发展逻辑，因为当今文化的原生场域、主体构成、愿景诉求不再单一。在此逻辑下谋划“十四五”文化发展建设，可能最需要努力恪守以下几方面原则。

第一就是坚持人民性与导向性的辩证统一。恪守“以人民为中心”的工作导向，是进入新时代以来我们开展一切工作包括文化工作的基本原则。滋养文化、创新文化、承载文化的所有原动力和支撑点都来自人民。不过坚持人民性并不意味着可以不加甄别、没有立场地盲从众意。在听取民意的过程中，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导向性原则就显得尤为重要。文化发展建设的基本盘再怎样变，都不能脱离坚持正确的价值观导向这个基本原则。新中国能够在曲折中实现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的时代跨越，就是因为始终坚持以马克思主义这一先进的文化意识形态为引领，从而才能不断走向胜利。谋求大变局中的文化大发展，同样离不开以此先进的理论作指引。

第二是坚持公益性和市场性相统一的原则。文化的生产供给在消费上虽然比不上衣食住行更能激发民众的刚需投入动力，但它毕竟事关人的精神引领和灵魂塑造，所以保障基本文化供给消费的公益性是任何时候都只能强化的原则。与此同时又不能对坚持市场性有所淡化甚至偏废，市场性是确保文化生产供给实现更有效、更广泛配置资源资本要素的制胜手段之一，也是促进文化相关事业产业实现社会扩大化再生产的根本依托所在，行政管理和规划调控也只能与其实现有限度的组合，才能真正激发文化发展建设的全要素生产率。当然，市场性与公益性需要在文化产业与文化事业的交集互补中确定共赢性弹性操作边界。

第三是坚持娱乐性与教育性相统一的原则。大变局中最具受众关注度和参与度的社会文化实践事项，就是互联网移动新媒体的全民化普及和公众信源舆论场的线下衰微和线上爆棚，网媒全面崛起、万物万人皆媒让“泛娱乐”成为了不争的现实。近年来像创造101、明日之子、偶像练习生、中国新说唱、青春有你、脱口秀大会、吐槽大会、奇葩说等海量网络综艺的火爆上线及街谈巷议恰好印证了这一点。无疑，休闲娱乐是人类寻求身心愉悦的自然天性，教育教化是人类求得文化正义和文明延续的根由所在。没有道理放任“泛娱乐”成为脱缰的野马。也正因此，谋划文化娱乐产业做大做强的时代旨归，恐怕还得是坚守娱乐性与教育性相统一的原则。也就是说，力求让娱乐不越界不出格，力争让教育教化细雨润无声。

来源：上观新闻 2020年10月19日

作者：徐清泉，上海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