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崔维成两年前在心中勾勒的深海梦,如今是彩虹鱼深海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网站首页的一段模拟视频,预计到2019年,它或将成为现实。
■本版撰文见习记者 须双双
让人类潜入海洋万米深处,是崔维成的梦。
这个梦,正渐行渐近。2012年,由他任副总设计师的“蛟龙号”载人潜水器在西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成功深潜至水下7062米,创造了中国载人深潜记录。
但7000米不是崔维成的终极目标,他的梦想是深海万米之下。
如今,在位于浦东临港海洋高新技术产业园区里的一个车间里,正静静地躺着一个机器——“彩虹鱼”万米级无人潜水器。下个月,这台机器与一台着陆器将被带到南海,进行首次4000米深海的试验。
国际上把海洋深处6500米以下的地区称为“深渊”。那里一直是人类无法企及的神秘地带,也是探索生命起源、开展深海研究的科学殿堂。然而,受困于深潜器技术,我国对“海底万米”的畅想尚未实现。
“彩虹鱼”项目由上海海洋大学深渊科学技术研究中心与彩虹鱼深海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合作,以“国家支持+民间投入”、“科学家+企业家”的创新模式进行运作,集高校资源、民间资本与政府力量于一体。
崔维成的圆梦之路,是怎样的一种精彩?
“世界第一”之梦
“在科技界,第一和第二,差距是巨大的”,崔维成说:“如果这个项目能在中国科学界成为一个典范,可谓善莫大焉。”
2012年8月,完成我国7000米载人潜水器“蛟龙”号的研制之后,“载人深潜英雄”崔维成提交辞呈,随即来到上海海洋大学,成立“深渊科学技术研究中心”,组建了23人的研究团队。
这是向深渊科技的另一次进发。
1963年,崔维成出生于江苏海门的一个小村庄。小时候,他的梦想是变成一个科学家。后来他考入清华大学,随后以优异的成绩被选送到英国布里斯托大学攻读土木系博士学位。他的英国导师经常“抱怨”:这个学生给我的压力太大了。
两年时间,崔维成拿下了博士学位,并得到做航空系博士后的机会。那期间,他在国际学术刊物和会议上发表了16篇学术论文。
“如果我不能把所做的学科带领到国际前沿,我将抱憾终身。”在崔维成身上,有着老一辈科学家倾尽毕生回馈祖国的远大抱负。
“‘蛟龙’号更像是一个契机。”在此前,崔维成对深渊科学一无所知,只是作为中船重工702研究所所长而接下了负责“蛟龙”号研制的任务。在“蛟龙”号的研制过程中,崔维成被海洋科学家丁抗教授的一句话打动——“在所有的海洋科学中,深渊科学是目前人类了解最少的,而‘蛟龙’号仅仅是个开始。”
这让崔维成下定决心,要往深渊科学的方向走去。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布局”,将手头的工作一一做好安排和交代。“如果说人生是一个选题,我觉得这个小题目选得好。”
这是值得奉献毕生的领域。
目前,在海洋科学领域,美国、英国、日本都处在国际领先地位,美国和日本都拥有万米级无人潜水器。其中,日本对深海的投入最大。7000米载人潜水器“蛟龙”号虽然可以迈入深渊探索的门槛,但仅能到达7000米。如果中国能在2019年顺利完成1.1万米载人潜水器的研制,就可能成为“世界第一”。
“在科技界,第一和第二,差距是巨大的。”崔维成这样解释他对“世界第一”的执着。他说:“如果这个项目能在中国科学界成为一个典范,可谓善莫大焉。”
“不能等”
等待,对于前沿科学的突破是致命的。崔维成将其比作一场赛跑,“本来我只差别人几步,一等,再怎么跑也追不上了,这就叫落后。”
崔维成急切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深海之梦”。事实上,就在2012年,他提出要开发万米载人潜水器后,日本方面立即着手新一轮立项研究。2013年5月,日本政府正式立项支持。“我会开足马力,但也不会为了赶进度而蛮干。”
和以往“通过国家立项研发”的流程不同,崔维成做出了一个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决定,自立门户。“大学里的环境,或许更能让我潜心做研究。”
“不能等。”在崔维成看来,经过两年时间的研究判断,深渊科学这个研究课题很有意义,另一方面,有了“蛟龙”号的基础,他觉得如果再努力一把,对技术研发上的突破把握也更大。
但现实的困境是,如果通过国家立项,审批、拨款等一系列流程,周期就会很长,例如“蛟龙”号,立项10年,研制10年。
这种等待对前沿科学的突破是致命的。崔维成将其比作一场赛跑:“本来我只差别人几步,再努力一把,甚至可以超越了,可是等了四五年,发令枪才响,这时候再怎么跑也追不上了,这就叫落后。”
崔维成拿出了毕生积蓄,又向亲友、同学以及企业家一共募集了800万元首期资金,启动了自己的“深海之梦”。
在这场争取“世界第一”的挑战中,遭遇技术难题是必然的。但崔维成却胸有成竹:“所有的技术问题,都不是问题。”他说:“如果有一个难解的问题,那么就拆分成两个、三个,想方法,做实验,然后找答案,再实验,只要肯花时间,不可能有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真正难的是人心。对每个个体而言,坚持本身就很难,让每个人坚持一样的方向,更难。
作为一个团队的领导者,崔维成除了在科研中做到领头羊之外,对管理团队也“煞费苦心”。一方面,他给成员们鼓劲,另一方面,在赶着进度的情况下合理分配工作量。“我要把这个梦想,变成大家的梦想。”
今年夏天,崔维成经常出国处理彩虹鱼项目的国际合作事宜。在他“缺席”的日子里,深渊科学技术研究中心几乎每天直到深夜依然亮灯,总有人在加班加点;而无人潜水器在南京晨光机械厂的总装阶段,正值酷暑,研制人员却天天窝在闷热的车间里,做测试,盯进度,毫无怨言。
“深海之梦”犹如一支强心剂,为崔维成团队注入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两年多时间,万米无人潜水器已经完成了水池压力测试,下个月就要去南海做首次海试。如果海试成功,之后会再继续组装两个着陆器。
同时,科考母船“张謇”号正在浙江天时造船厂建造,预计明年夏天完工。彩虹鱼项目的“重头戏”——1.1万米载人潜水器的研制也已经初具雏形,能容纳三人的载人舱正在芬兰制造。
当科学家遇上企业家
“科学家和企业家合作,其实是一个互利双赢的模式。这不仅是在深渊科学领域,其他科学领域也能推广。”
要支撑如此一个庞大的国家级项目,首期募集的800万元很快就“烧”完了。钱“烧”完了,科学家崔维成就得去找钱。
2013年,当他找到企业家吴辛的时候,后者是全球500强法国布依格集团中国区的执行董事。
吴辛一直尊敬地称呼崔维成为“师兄”。上世纪80年代初,两个人都曾在英国布里斯托大学攻读博士。从那时候起,做事认真严谨又一身正气的崔维成,就已经让吴辛心生敬意。
师兄找上门:快给钱。
这真的是把钱“砸到海洋里”,项目投资巨大且时间跨度长。但吴辛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帮助师兄完成深海科考,为提升中国在海洋科技和产业领域的国际地位而出力,亏了又如何?
他毫不犹豫地卖掉了自己在上海的两套房产,加入了投资。
没多久,吴辛敏锐地察觉到,如果继续依靠这种输血式的投资,这种大项目肯定难以长期维系,他开始考虑,是不是干脆成立一个公司?公司取什么名字呢?
女儿无意间的一次提问触动了他:“崔叔叔是不是要造一条船,像彩虹鱼一样在海洋里游来游去?”彩虹鱼是童话书里的主人公,故事的主题讲的是分享和付出。
2014年2月,吴辛投资的海洋科技公司在临港成立,名字就叫“彩虹鱼”。公司随后与上海海洋大学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将给予海洋大学深渊中心资金支持;整合国际、国内资本市场资源,推动深渊中心研究成果的制造;培育深海设备、海洋工程、探险旅游等相关产业,形成可持续的赢利模式,反哺深渊中心研究工作。
当科学家遇上企业家,故事将如何演绎?
和所有的初创企业一样,彩虹鱼公司也遭遇到融资困难。你是国企吗?不是。你是五百强吗?不是。那你凭什么说自己是世界级的企业?不止一次,吴辛面对这样的提问,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反问:“我们的项目能将科学家送到海底1万米作业,拥有这样的技术,难道还不是世界级企业吗?”
吴辛总是不断重复的话是:“‘彩虹鱼’和‘蛟龙’号不一样,因为‘蛟龙’号是国家项目,注重的是技术创新,而‘彩虹鱼’号是一次以企业和市场为主导的科技创新,‘彩虹鱼’下潜到深渊的同时,将带动一批与深海装备、深海科技的企业驶入蓝海。”
故事曲折,但结局是美好的。
1年多时间,上海彩虹鱼深海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已筹集到了2.5亿元的资金,注入到崔维成团队拟建设的深渊科学流动实验室平台。
吴辛说:“科学家和企业家合作,其实是一个互利双赢的模式。这不仅是在深渊科学领域,其他科学领域也能推广。”
在他和崔维成的构想中,是打造一个“深渊科学技术流动实验室”,包括一艘科考母船、3台着陆器、1台无人潜水器和1台载人潜水器。一方面可以对全球26条6500米深度以下的海沟进行系统性的科学普查,带动一系列深渊生命科学和深渊地质与资源科学的研究开展,并可将研究成果进行市场化产业化推广。另一方面,企业还能依托“彩虹鱼”号载人潜水器的装备技术,在影视拍摄、文化传媒、深海考古等领域“大展拳脚”。
事实上,在国外,“科学家+企业家”的模式并不罕见。就在深海技术领域,美国著名导演卡梅隆的“深海挑战者”号于2012年3月26日下到了10898米的海底。
崔维成说:“如果我能把这条路走通了,这是在中国科技界闯出一条新路,这比做成一个项目本身意义更加重大。”
2015年5月1日,在意大利米兰世博会中国企业联合馆里,彩虹鱼深海载人潜水器驾驶舱的原尺寸模型向世人展现,它代表着中国最先进的“下海”科技,一起展览的还有“玉兔”月球车、“和谐号”高铁模型。而“彩虹鱼”是唯一由中国民企开发研制的高科技产品。
吴辛说:“我研究了不少对科创企业的扶持政策,其中有一条是帮助初创企业走好最初的1公里,现在我可能走了800米,剩下的200米,我会寻求更多帮助,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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