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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亲情超越“血缘”

2020年11月20日 10阅读 来源:浦东日报 2012-02-03 00:00:00

 今天是壬辰年正月十二,龙妹妹(化名)的12周岁生日。 

巧的是,她还有个属龙的哥哥,龙哥哥给她找了个同样属龙的龙嫂子,今年就办喜事。龙爸、龙妈憧憬着:“抓紧时间,说不定能添个龙孙辈。” 

龙年,家有一窝“小龙”,并不算稀罕事。不过,龙妹妹有一个她自己知道的“秘密”,让她成为唯一:她患有血友病,这种伴性遗传的病一般传男不传女,近半个世纪以来,上海的权威专家只遇到过3例女性血友病例,龙妹妹是其中之一。 

其实,龙妹妹身上还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一个弃婴,12年前被龙妈从垃圾箱边上捡回来。

活下去重要?还是作为一个完整的女性活下去重要?龙爸、龙妈无法代替龙妹妹抉择。

龙爸是国内培养的第一批驱逐舰舰长,如果没有主动退役,很有可能参与中国第一艘航空母舰舰长角逐。威风凛凛的“龙王爷”怎么也没想到将面临一个难以启齿的抉择—— 

血友病的主要症状就是出血不止,女性血友病患者必将面临一道关口——月经,定期的生理性出血,每个月都是一道鬼门关。目前医学能给出的解决方案只有一个,切除子宫或者剥掉子宫内膜。切除子宫,意味着女孩将不再发育,这辈子将不能成长为女人;剥掉子宫内膜,不仅丧失了做母亲的机会,同样将面临发育停滞的问题。 

2011年7月,龙妹妹初潮,就像所有女孩的第一次一样,不成规模,有惊无险;第二次是9月底,“凶神”初露端倪:每隔一小时就要换一次卫生巾,持续了半个月也不减流血的势头。龙爸、龙妈急得放弃了手头所有的事情,带着孩子直奔瑞金、红房子、上海儿童医学中心等三甲医院。然而,当时正值住院高峰,病房里挤满了白血病等危重患儿,龙妹妹病情相对没有那么致命,一时间竟然挤不进去。 

10月8日,龙爸、龙妈再次带着龙妹妹看专家门诊,从早晨7时一直等到下午2时,只等到一个结果:血库里血没有了,床位也没有,只能回家继续等。龙爸顿时急了,拉住门诊值班主任来到龙妹妹身边,只见小女孩萎靡地昏睡在门诊座椅上,身下已溢出一滩殷红的鲜血。龙爸眼含热泪:“我们怎么回去?回去看着孩子死吗?”值班主任无言,只能提一个建议:“先到急诊留观,紧急处理后,转二级医院吧,三甲医院现在实在没有床位。” 

回到家里,夫妻俩守候在龙妹妹身边,一夜无眠。龙妈泪流满面,翻出龙妹妹当时刚写的一篇作文《等待》:“8岁时的夏天,我们全家和爸爸的一些朋友一起到江苏游玩,晚饭后大人们在一起娱乐,我们孩子们在一起玩得更快乐。由于太过兴奋,当孩子们都被大人们叫回房间后,我开始发病了。先是鼻子有一点血流出来,我马上叫来了妈妈,帮我摁住了流血的鼻子,想办法帮我止血。可是怎么也止不住,反而越流越多……爸爸和朋友们告了别,就连夜开车回了上海……医生根据我的病情开出了一种叫凝血因子的血制品药方,爸爸拿着药单直奔药房,可是医院里没有这种药,于是爸爸回来跟我说,‘你跟妈妈在这里等着,别怕,爸爸到其他医院去配。’……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的一分钟仿佛是一个世纪。这时候,我才明白了什么是等待,我相信爸爸一定会有办法的。1个小时后,爸爸打了妈妈的电话,忽然我看见妈妈原本沮丧的脸露出了一丝微笑。当爸爸满头大汗地拿着救命药赶到时,豆大的眼泪从我的眼睛里流了下来——如获重生,我可以感受到妈妈和我是同样的心情。”文章最后说:“人生无时无刻都在等待,这次等待对我来说最刻骨铭心,同时我坚信,等待不能只觉得苦,更要有信心,有了信心就有了希望。” 

龙妈对几乎一夜白头的龙爸说:“我们明天去公利医院试试,要有信心,才有希望。” 

10月9日,公利医院妇产科的门诊照样排着长队,预检的护士了解了龙妹妹的病情后,面露难色:“血友病?我们没有这个专科啊!再说,我们的妇科针对的是成年妇女,未成年孩子最合适的应该是儿科医院吧。”话音未落,龙妹妹苍白的面孔顿时更委顿了,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透着权威的声音响起:“马上安排这个孩子住院,不用多说了。”话音传来,一位年长女医师出现了,她介绍自己:“我是张永秀医师,退休前是这里的科主任。”她安慰龙爸、龙妈:“治疗女性大出血,我们还是很有把握的,放心吧。” 

事后,张永秀医师告诉记者:“这个孩子已经被三家医院拒绝了,再次被拒就会毁灭她活下去的勇气,我们无论如何得收下她。大出血是血友病引起的,光从妇科的角度止血,虽然是治标不治本,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吧!”

孩子重度贫血,血库千方百计找来了血浆;孩子急需的八因子制剂二级医院不具备,公利医院就通过兄弟医院调剂;最让龙妹妹放心的是,病房里的医生、护士都把她当宝贝,个个都来关心她,脸上都是由衷的微笑……7天后,血止,出院。 

第一次大出血就这么过去了。龙爸、龙妈似乎必须做出抉择:女儿的命重要,还是女儿作为女人的生活质量更重要?背着龙妹妹,他们含着眼泪说:“如果我们是她的亲生父母,也许会选择生命;然而,我们不是。这个抉择只能等孩子成年了,由她自己决定。”

当年作出留下龙妹妹的决定的,似乎是时间,又似乎是缘分。龙妈笑着说:“老鼠注定要掉进米缸里。”

时间回溯到2000年春节刚过的时候,军嫂龙妈随夫转业回到家乡上海,第一天上班,就邂逅了弃婴龙妹妹。 

龙爸和龙妈都是土生土长的浦东人,中学同学。龙爸考上了军校,毕业后成为第一批海军驱逐舰舰长,龙妈顺理成章地带着儿子随军了。然而,由于海军流动性大,龙哥哥转学成了家常便饭,功课不太理想。2000年龙年,龙哥哥进入初中,龙爸、龙妈担忧孩子的前途,主动要求转业回到上海,龙爸做了一名公务员,龙妈则在社区做服务工作。 

“那年春节过后天气特别暖和,我的新单位靠近金杨菜市场,快到单位的时候,我看见一堆人围着垃圾箱在议论什么。”原来,是一个纸盒子,里面裹着一个婴儿。龙妈并没有特别留意,而是赶去单位报到,一个上午过去了,中午龙妈出来遛弯,一眼便瞧见一位打扫卫生的阿婆正抱着那个纸盒子离开。“我立刻想到,阿婆自己都活得困难,怎么能照顾好新生婴儿?就冲过去把孩子要了过来。”等孩子真真实实地抱在自己怀里,龙妈这才感觉到了分量:“我都没跟老公商量过,儿子也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会不会吓着他们呀?” 

铺盖卷里露出的小脸白净、清秀,搁在身边大半天,不哭不闹,只是静静地凝望这个世界。纸盒子里还有奶粉、白糖,一张小纸条写明:正月十二生,麻烦好心人收留。算起来,这孩子才出生29天,还没满月。“我坐在办公室里呆呆地看着这个孩子,越看越喜欢,仿佛前世有缘似的。”龙妈把孩子抱回家,跟龙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先养两天,等联系到福利院就送过去。”龙哥哥正是顽皮的年龄,看到小妹妹就跟见到小猫、小狗一样高兴,抢着帮妈妈抱妹妹、摇摇篮,那时这个家充满了欢乐。 

仿佛真的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或者就如龙妈笑着对记者说的:“老鼠注定要掉进米缸里。”女婴自从进了家门就没有哭闹过,乖乖地讨人喜欢。甚至,当龙爸、龙妈没空时,龙哥哥也能依葫芦画瓢地照顾妹妹:听听妹妹的哭声,就知道她是肚子饿了,还是尿片湿了。以至于后来他跟女友说的情话也是:“以后我们有了孩子,照顾婴儿的问题,我应该是顺手拈来了。” 

随着时间推移,龙爸、龙哥哥都已经把女婴当成了家人,一家人都在找各种理由推迟送走女婴的时间。其中,最“理直气壮”的就是“要帮‘清清’找到亲生父母”,“清清”是他们给女婴取的乳名。 

一转眼,“清清”15个月了。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夜,已经会叫“爸爸”、“妈妈”、“哥哥”的“清清”忽然流起了鼻血。大人们以为只是小儿上火,处理了一下就安顿孩子睡觉了。半夜,龙妈忽然惊醒,感觉有什么不对头,立刻跑去看“清清”,顿时吓得大喊起来:“这是怎么了?”孩子的鼻血流了半个枕头,头也肿得大了一圈! 

龙爸、龙妈丢下儿子,立刻抱着“清清”去医院,结果得到一个噩耗:“清清”得的是一种非常罕见的血液病。上海最出名的血友病专家、瑞金医院的王鸿利教授说:“我看了半个世纪血友病,只有两个女病人,她是第三个。而且,她是血友病中最严重的那一种。” 

怎么办?这一次看病就花掉了1万多元钱,以后还不知道是一个多大的无底洞。此时,送福利院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然而,龙爸、龙妈都舍不得“清清”,他们专门到福利院考察了几次,得出的结论是:福利院的孩子太多,保育员没有精力专门照顾“清清”,万一孩子发病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后果不堪设想。 

“孩子的病促使我们作出了最后的决定:不能让她离开。”然而,合法收养“清清”的道路暗藏危机:第一步,送福利院,明确其弃婴的身份,才能进入正常的收养程序;第二步,向民政部门提出收养请求,但最终收养到的孩子不一定是“清清”;最关键的是,“清清”必须在福利院里待够半年,这半年,15个月大的血友病女婴能安然度过吗?龙爸、龙妈不敢冒这个险,迟迟迈不出送走孩子的这一步。仿佛是天意,每当机缘巧合可以送走“清清”的时候,她就会发病,全家人在医院中彻夜无眠焦急等待,在等待中更难割舍这一份越来越浓的亲情。 

孩子5岁时,龙爸、龙妈终于以亲生女儿的身份给孩子报上了户口,孩子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龙妈和龙爸简单算了笔账:龙妹妹每个月的治疗费用平均3000元左右,而大学时期的龙哥哥每个月的零花钱只有600元而已。

龙哥哥多了一个形影不离的妹妹。他开始认识到,女孩似乎成了一个贵重易碎的花瓶,需要搬来搬去,却不能随便触碰,甚至尝试接近都得小心翼翼。 

两岁多的时候,龙妹妹意外触电,220伏的电流奇迹般地没有直击她的心脏,只是在她右手大拇指上穿出了一个洞。一家三甲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在女孩肚子的皮肤上开一个小洞,把受伤的手指包在小洞里,两个月后手指上的伤会自动长好的。“这算哪门子治疗方案!”龙爸恼怒了,“龙妹妹有血友病,肚子上开个洞,血流不断,这不是笑话吗?”似乎龙妹妹的生命就此走向了尽头。谁知,柳暗花明,上海市第七人民医院烧伤科有一种独门药膏,只需要每天去换一次药,一个月后伤口就愈合了。如今,这次性命攸关的事故只是让龙妹妹的右手拇指少了一小块肉。 

更多的艰难却是在日常生活中。有时是在全家人看电影的时候,有时在网吧里看着哥哥和同学打游戏,有时是在学校上课时……毫无征兆地,龙妹妹的鼻子就开始出血。每次出血都要马上送去医院,正因为如此,她的成绩一直跟不上学校的课程,体育课也已经免修,同学们都似乎有意无意地与她保持距离。她只能倚在窗边看着同学们在操场上挥洒汗水。她羡慕小伙伴们互相推搡的友情,羡慕相约而游的快乐,而她只能和她的芭比娃娃讲心事。 

龙妹妹住一次院就要花掉5000元左右。母亲偶尔和父亲算算账:到目前为止,在她的成长之路上每个月的治疗费用平均要两三千元。而大学时期的龙哥哥每个月的零花钱只有600元。 

随着年岁增长,龙哥哥开始意识到妹妹“妨碍”了自己。比如,他没有同龄人都在竞相追逐的潮流产品,没有风靡一时的名牌手机或电动游戏机。从前,他出去玩的时候总愿意满足妹妹的要求,带着个“小跟班”一起去;后来,他渐渐学会了“耍花招”——“你乖乖在家哦,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玩的、好吃的东西。”但是他遵守诺言的次数很少,然而,唯一一次带了芭比娃娃给妹妹,她打心眼里涌出的欢喜却让他羞愧。“妹妹身世可怜,我应该给她更多的爱。”小小少年,嫉妒和善良、理性在不断打架,“每当我对妹妹发完火,讲了过分的话,都会马上就后悔。” 

考上大学后,龙哥哥渐渐进入了“亲哥哥”的角色,开始担心社会百态会伤害妹妹。因为,她的生活更多的是父母和哥哥的围绕,还没有经历过生活的风雨。 

有一天下午,龙妹妹放学回家后跟哥哥哭诉,说是同样犯错,老师只说她不说另一个孩子。龙哥哥顿时觉得妹妹被欺负了。第二天,他接到妹妹后特意守在学校门口,等着与老师理论。等到老师真的出现了,他却偃旗息鼓了。“因为我发现妹妹一直低着头,我想,如果我当着妹妹和老师吵起来,一定会让妹妹更难堪。”于是,他反而为妹妹跟老师道了个歉,在转身离开的刹那,他觉得自己成长了——不再意气用事,也不争无谓的脸面,而是真心实意地为妹妹着想。

我们只希望她能长大成为一个正常的女人,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你听说过一个12岁的女孩每天要吃避孕药么?”龙爸痛心疾首地询问记者,他说,“我的女儿就要吃,我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经历了去年9月的那场大出血,龙妹妹现在严格遵医嘱服用避孕药来控制月经——停止服用避孕药的当天月经就来,继续服用便立刻又停止。然而,长期服用避孕药这类激素会导致各种副作用,“龙”的一家人只有一个愿望:“我们只希望她能长大成为一个正常的女人,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本报多方打听,了解到公利医院的“吴昆仑中医工作室”有专门治疗血液病的祖传秘方。这个喜讯让“龙”的全家一起赶往医院。在医院候诊的时候,记者意识到,“老鼠是怎样掉进了米缸里”:龙爸有一副军人特有的沉着镇定的面容,龙妈则天生喜感、神经大条,龙哥哥一看就非常善良,如此一家人,显然都不注重细节,“天塌下来也不怕”。惟其如此,才能承受12年的风风雨雨,才没有被病魔压垮。 

今天是农历正月十二,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春节过后第一个工作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而对于“龙”的一家人,这是龙妹妹的生日,也是她生命中第一个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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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妹妹患上的是A型血友病,这种病是典型的X染色体连锁的隐性遗传。其特点是男性发病,女性传递。此病早在2000年前被犹太人所注意,12世纪时在阿拉伯文中有血友病记载,19世纪时由于英国王室人员中出现了血友病A,并波及了欧洲各王室,被称为王室病。据美国最新调查显示,A型血友病患病率在男性中约为1/10000-1/5000。本病出现与血浆中八因子活性相关,输入八因子是最有效的止血办法。 

具体而言,男性有X和Y两根性染色体,只要X染色体带有血友病基因就会发病;女性有两根X染色体,只有当两根X上都有带病基因时才会发病。也就是说,龙妹妹的亲生父亲肯定是一个血友病患者,亲生母亲则必然带有血友病基因。而且,这一对父母生育女孩的可能性只有50%,也就是说,女性血友病患者出现的概率非常之小。然而,女性一旦患上血友病,却比男性凶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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