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450年筑城史的川沙历来被誉为浦东的“文化之根”。在这座古城,活跃着一群民间文物保护志愿者,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川沙能够成功创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周一之就是其中一位老先生。
生于川沙、长于川沙、工作在川沙,周一之70多年来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故土的建筑历史和人文积淀令他如痴如醉,他自觉肩负起保护文物古迹与传承传统文化的重任。连续20多年,这位本可在家含饴弄孙的老人坚持义务宣传老城的历史文化,四处奔走,始终甘之如饴,劲头十足。
文脉梳理者
走进周一之的办公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赫然悬挂着的《川沙新镇文物保护单位分布图》。川沙老城区被浓缩在这1平方米的图纸上,不同颜色标注出20多个主要的文保单位,内史第、岳碑亭、古城墙等耳熟能详的古建筑都在此列。
周一之自豪地向记者展示这份地图。眼前的他已是满头银发,依然精神奕奕,操着一口这个年纪上海人少有的纯正普通话。他曾经是浦东“最老”的学校——观澜小学(始名“观澜书院”,2004年前亦曾名“城厢小学”)的副校长。这所学校有170多年的历史,著名教育家黄炎培也曾任该校校长。
最近,周一之做成了一件大事:摸清川沙历史的“家底”。这张文保单位分布图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成果。
“川沙的文物古迹远远不止这些。”周一之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本材料。“这里面‘缩影’了我搜集的所有文物信息,一共232页。”周一之翻开这本汇总材料,如数家珍。从中看到,川沙各类文物的外形特点、年代及所承载的历史故事等资料细致详尽。粗略数来,诸如传统民居、牌坊、古树、人物等数十种类别、几百个文物和历史人物都记录在案。
为了建立这部“宝贝”档案,周一之在去年的半年多时间里,每天骑着旧自行车奔走于川沙老城区。虽是半路出家,但凭借多年来文物研究的积累和对川沙历史的熟知,弄清每件文物的身世之谜对他来说并不难。“这项信息我10多年前就在搜集了,最近半年更多地是在做核实、更新和整理工作。”
摸“家底”期间,周一之遍访川沙各地,或道听途说,或与相关人士深入细聊,他仿佛雷达一般全力搜索有关古迹和历史人物的故事传说。
“内史第”是三进大院子,有两进被拆除。为了还原一个完整的“内史第”,周一之找到了解放后曾在“内史第”住过的所有居民,想尽办法让大家回忆被拆前的状况,最终硬是通过每个人的“记忆碎片”一点点拼凑出了这座名宅的原貌。
“只要有人提起某地有个古代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石头、一片瓦片,我知道后就马上骑车过去。”每次获悉历史文物的“踪迹”,周一之都会在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深怕由于自己一时疏懒,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但有时还是来不及。”好几次,等到周一之赶到的时候,被告知那些可能是“宝贝”的东西已被砸毁、烧掉或丢弃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扼腕叹息,“我们这些热爱文物的人,去探访追寻文物的脚步真不敢、也不能慢下来呐!”
文化宣扬者
位于川沙镇东南隅的观澜小学创建于1834年,校史上人才辈出、群星璀璨,校园内至今保存着多处文物遗迹,周一之深以为豪。
校园内有一颇有历史价值的文物——明代古城墙,现存近80米,始建于1557年,是当时川沙人民为抵御倭寇入侵而建。在此城墙的庇护下,川沙人民成功击退了多次侵袭。这段城墙已然是中华民族不屈不挠抵御外侮的物证。城墙上还有魁星阁、岳碑阁、文笔塔(已毁)等建筑,也各有一段脍炙人口的典故。
这些历史建筑都在校园之内,一直不允许外人随意参观,除非有团队预约才能进入,而普通市民和游客是无缘得见的。
周一之改变了这种状况。“我当副校长时,无论是大学生、居委大妈还是外地游客,不但让他们进来参观,只要我有空,我就去讲解。”对于为何要这样做的原因,周一之用一句反问来做答:“让更多人来了解川沙历史,这有什么不好呢?”
学校领导亲自接待并作讲解员,这让很多游客吃惊。一位10年前曾听周一之讲解的川沙市民至今仍记忆犹新,“周老师对于这段历史了然于胸,年代、人物、事件经过都清清楚楚,我听完后印象深刻,一辈子都忘不了。”
“让更多人知道川沙历史”——正是怀有这样的信念,周一之在退休后仍旧做着义务“讲解员”。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至今,他接待的参观古城者不下5万人次,上至中央领导,下至幼儿园的小朋友,还包括不少外国游客。
除了对“来”的客人做好讲解服务之外,周一之也主动走出去,到市民中间去宣传川沙文化。
川沙新镇上有一家“老伯伯茶室”就是周一之的固定“根据地”。每月第一个星期一的下午1时,便是他的“专场”。风雨无阻,他都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茶馆里,娓娓讲述川沙历史。
此外,他还走进社区、工厂、部队和学校,动情演绎古城故事,让内史第、古城墙、兰芬堂深入更多人的记忆。
周一之“走南闯北”,他的妻子便成了“专职司机”。“别人请我作讲座,我从不拒绝,近点的我就骑车,远的就让老伴开车送我。”妻子是周一之的后盾。周一之的儿子担心父亲身体,曾经借口“照顾孙儿”让父亲离开川沙住到自己家,这样就没人能“麻烦”父亲了。但是,“顽固”的周一之认为自己的心留在川沙,走远了就无以安心。他说,孙子女自有他们的父母照顾,“我还是讲我的川沙文化。”
让周一之惊喜的是,他的讲授带来了很好的“回报”,热心人还真不少。
川沙历史文化陈列室在征集古代文物时,有位听众主动向他表示要无偿捐献一张100多年历史的古床。还有一次,周一之讲到川沙有块明清时期的牌坊只剩石柱子、没有石板了,后来就有听众帮忙找到了6块缺失的石板。
“内史第”重建过程中收到了不少人士的捐赠。目前90%以上的文物都已到位,这也得益于周一之长年累月的“宣讲”。
文明传承者
采访时,周一之反复强调,自己并不是“孤军作战”,他做的事曾经有很多人做过,现在周围也有人在做。
周一之在观澜小学任教时,就目睹过学校师生冒着风险保护文物古迹的情景。
文革时期,一群不谙世事的学生要“砸烂”古城墙,“废掉”魁星阁、岳碑亭。有一位姓沈的老师团结学生挺身而出,奋力保护,将匾额等文物埋到土里。“学校改名十多次,但城墙一直屹立在校园内,因为有师生们倾力保护。”
“内史第”的保护也有故事。上世纪80年代,为了拓展新城,“内史第”南面沿街建筑面临拆除。眼见三进深的宅子被拆去两进,一位名叫蔡凯声的老先生心急如焚,向郭沫若办公室写信求助,最终保全了最后一进,成为“黄炎培故居”。后又在各方呼吁下,在被部分拆除了22年之后,这座江南名宅又按原貌重建了。
今天,还有很多同仁跟周一之一起为留住川沙历史文化贡献力量:徐永昶花费5年时间,自费10万元出版了40余万字的著作《川沙钩沉》,记录川沙历史,留给后人;88岁高龄的朱鸿伯,历经8年,主编出版了《川沙县志》……
这些人与周一之一样,从小浸润在古城文化中。
提及种种割不断的“川沙情结”,周一之说,他家曾经就住在兰芬堂。这座宅子始建于明代,先后出过武举人、文举人,与西侧的内史第仅30米距离。他还清晰记得小时候很想去“内史第”探个究竟,这座居住过宋氏三姐妹、黄炎培、胡适、黄自等10多位名人的大宅深深吸引着年少的他,最后由于进不了“深宅大院”而不得不翻墙头。
后来,周一之就在古城墙脚下的观澜小学工作,执教鞭几十年,他见证了学校及周边建筑的沉浮兴衰。
继承者也是传承者。
退休后,周一之就开始培养“后继者”。现在,他已经有五六个年轻“徒弟”。他对这些年轻人的要求是,基本史实比如时间、地点、人物等绝对不能搞错,讲解不能像背书,表达要口语化。
今年完成的文物材料汇总,他专门交给年轻人来保管,并手把手地教他们怎样鉴别每件文物的价值。
从周一之原来居住的兰芬堂向西几步就是终日熙攘的南市街,从著名的牌楼桥到新川路,窄而不长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周一之兴奋地告诉记者,南市街根据规划将重塑古街风貌,川沙原有的老字号商铺将重返街上,今后游客能买到“三把刀一根针”,年轻人可以更近距离“看到”川沙历史。“只有不断传承,我们才对得起这座走过悠悠岁月的古城。”周一之说。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