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夏商说出“写小说是个笨活”这句话之后,我也笨了一次,再次走回《东岸纪事》的场景,走六里桥,过白莲泾,驱车经过世博大道,看见气派的世博村对面破败待拆的厂房,南码头街道的人告诉我:“那就是港机厂的厂房。”
夏商初中辍学后,在白莲泾畔的上海助剂厂做了7年工人。最后两年他几乎没上班,靠写作成了同龄人中的“有钱人”——
“当时的月工资也就38元,我靠写点小文章稿费有300多元,算有钱人吧!”
夏商的经历,可以说很简单:生在浦东,母亲务农,父亲出海,在浦西奶奶家住到9岁;回到浦东念书,初二跟老师打架,辍学后征地进厂。他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下半叶,我住浦东,在一家化工厂翻三班,一个只读到初二上半学期,却又喜欢写写弄弄的半文盲,写作成了打发寂寞的野趣(也是改变命运的手段)——把稿纸填满了,寄给各个编辑部。基础太差了,那时的编辑认真,退回的稿纸上用红笔圈满了错别字和病句,让我脸红。中文自修开始了,1979年版《辞海》和浅灰色封皮的《同义词词林》,我把它们一页不拉读完了。记得也是今天这样彻骨寒冷的冬夜,工友们裹着军用大棉袄睡着了,我守着热水汀,抱着各种社科文学类书籍度过无数通宵。这是一个小青工的中文系——漫长的阅读和写作伴随着甲醛和冰醋酸的味道。通过投稿,认识了一些编辑。骑着破败的28寸永久自行车,从浦东过江,去编辑部认门。和编辑们熟络了,每次拿一摞新出版的报刊回来。编辑部有自印的300格稿子,一般是淡绿色的格子,很有点小清新,会送些给我。300格稿子写起来宽敞多了。每次去的动机之一就是要这样的稿纸。编辑部一般不多给。因为珍贵,节省着用。手写时代文稿一般都誊清一遍,我用500格写初稿,300格抄定稿。把一摞空白的稿纸,写成密密麻麻的小说。圈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我必须承认,那是幸福。”
写着写着,夏商成了一名小说家,改变了一个“半文盲”的命运——
“1997、1998那几年每年都会发不少中短篇,发表容易,影响也有限。《东岸纪事》是《乞儿流浪记》完稿后的一部长篇,当时就觉得我的先锋小说之路基本走到了头,想刻意去写扎实一点、迎难而上的小说。”夏商在接受《福布斯》中文版记者采访时说:“我脑海里经常闪回故乡过往的点滴,那些人和事随着岁月的流逝,不但没有淡忘,反而越来越清晰,给浦东写一本书的念头也慢慢累积起来,所以《东岸纪事》既是再现老浦东的历史,也是回忆自己的青春吧。”
“2005年开始写这本书的时候,就准备写成关于老浦东市井的画卷。之前做了大量功课,还特地去买了一台尼康相机,骑着一辆自行车,跑遍六里乡的边边角角,一边骑一边拍,因为我知道写完这本书,那些老建筑老风景可能就不复存在了。正式开始写了,碰到没感觉的时候,我就点开电脑里的照片随意浏览,每次那些熟悉的画面都会诱发我的怀旧之情,那些人物和场景就慢慢复活了。当然,这只是一部小说,虽然地理是真实的,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也是真实的,但故事完全是虚构的,人物之所以还算鲜活,是因为每个人物身上有很多现实生活中的人的影子。”
《东岸纪事》出场的有100多个人物,哪个人物是作者心目中的主角呢?夏商笑了:“没有特别的主角,只能说有几个主要角色吧,比如,乔乔、崴崴、刀美香、柳道海、大光明、老虫绢头。”这本书在《收获》上发表后引起了影视界的广泛注意,有几家实力公司找到夏商,希望把《东岸纪事》拍成影视剧。夏商表示:“小说的影视改编权一直在谈,希望给这部心血之作找个好婆家。但一旦卖了,我不会干预剧组的创作,本质上,文学和影视是不同的文艺样式。”
《东岸纪事》故事的时间跨度约30年,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末,也就是浦东开发之前。为什么浦东开发后的故事就不写了?夏商说:“这基于我个人的文学趣味,我对小说的取材偏向于旧一些,旧意味着沉淀,我不喜欢过于新的材料,写起来没有质感。我十年前定居浦西,来浦东的机会少了,通过这样一部作品,用文字让老浦东复活,某种意义上也慰籍了我的乡愁。”
热点文章推荐
相关文章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