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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结结实实的人

2020年11月24日 10阅读 来源:浦东日报 2012-05-10 00:00:00

□陈孝全

前不久,从《浦东时报》上读到一文,谈及叶圣陶对于朱自清的评价。我想到,还有郑振铎对他的评价,也饶有趣味,不可不道。 

那是有一天,他参加燕京大学一位朋友的晚宴,在座共12人,席间大家热烈讨论“中国字”是否艺术的问题。绝大多数人认为艺术是有个性的,中国字有个性,所以是艺术,郑振铎和冯友兰则持相反意见。朱自清一言不发,郑振铎问道:“佩弦,你的主张怎样呢?”朱自清郑重地说道:“我算是半个赞成吧。说起来,字的确不应该成为美术。不过,中国的书法,也有他长久的传统历史。所以,我只赞成一半。”就此,郑振铎说他是一位“结结实实的人”。 

这种“结结实实”,亦即认认真真,在朱自清,是一贯的。在创作中,他对于自己描写对象观察之认真,已经达到锱铢必究的地步。当《荷塘月色》发表后,有个姓陈的读者给他写了一封信,说“蝉子夜晚是不叫的”。朱自清很重视,问了好些人,都说蝉在夜晚是不叫的,又写信去问一个昆虫学家,回信抄了一段书给他,说“好容易找到这一段儿”,蝉在夜里会叫的。朱自清认为既然是好容易才找到那么“一段儿”,可能这是一次例外。因此,他写信给陈先生,表示感谢,说待以后再版,当删掉月夜蝉声那句子。后来,他留心观察,有两回亲耳听到了月夜蝉声。因此感到“观察之难”,原因就在“往往由常有的经验作概括的推论。” 

不仅于创作上,在教学上他也一样。若发现讲错之处,下次上课必定慎重提出更正。有一次,他讲到张天翼时,介绍说:“这是位很受人注意的新作家,听说是浙江人,住在杭州。”第二次上课他立即声明更正:“请原谅我,我上次说张天翼是浙江人,恐怕错了。有人说他是江苏人。还弄不清楚,你们暂时空着罢”。数年后,吴组缃了解到张天翼原籍湖南,父母住浙江,姊姊嫁江苏,他自己两省都长住过,还能说一口地道的湘乡话。吴组缃写信告诉朱自清,喜得他连忙回信道谢。 

他上课认真,改作业也认真,他和俞平伯曾有过一次关于作业应否改得详细的有趣讨论。俞平伯不赞成多改,理由是学生只注重分数多少,从来不仔细看老师的修改和评语。朱自清反对这种看法,他说:“我有一个学生,已经十多年不见了,忽然有一天来看我,他说,‘老师,我给你带来了一份礼物,你猜猜是什么?’我回答说:‘你不要买礼物,太破费了,我心里不安。’‘我知道老师一定猜不着,你看。’说着,他从皮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作文簿来,这是我在中学教书的时候替他改的,如今他已由大学毕业,也在教中学了,真想不到我改的作文,他视若珍宝地保存得好好的。” 

“那只是千万个学生里的一个特殊例子。”俞平伯反驳道:“据我知道的是大多数学生,都是不把老师辛辛苦苦改的文章当作一回事的,不信,我来给你看一件事实。” 

俞平伯立刻掏出钱来,请人到巷口买包花生米,想不到那包花生米的纸,正是一篇作文。俞平伯笑说:“怎么样?这不是铁的事实!告诉你,大多数的作文,都是拿来包花生米的,所以我主张,不要改得太详细。”“不!这现象,也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个特殊例子罢了”。朱自清不服气,他仿照俞平伯的口气反驳道:“大多数的学生还是欢迎多改的,不管怎样,各凭良心,我始终主张要详细地严格地改。”朱自清坚持自己的主张,他为班上学生改作业,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还该提及季镇淮的回忆,他说朱自清老师有一回叫他标点古文。交卷后没几天,朱自清就把卷子发还给他,上面已用铅笔添注了个别没读懂的字,还校改了几处标点的错误。几天之后,季镇淮遇见了朱自清,被叫住了,朱自清对他说:“有一处标点还是你点的对,不要改。”这件事使季镇淮很感动,他说:“朱先生阅学生作业不仅认真、细心,而又非常虚心,并不固执己见,对学生作业即使是一个句读符号,也要几番考虑,唯善是从。” 

(作者系华东师大中文系教授、《朱自清传》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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