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作286个模型，拍摄5.8万多张照片，为了完成一部95分钟的定格动画长片，90后中国新锐导演周圣崴花了6年时光。

正在举行的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他执导的定格动画《女他》，成为唯一一部入围主竞赛单元“最佳动画片”的国产电影。

什么是定格动画？定格动画拥有怎样的制作流程？拍摄《女他》的6年时光中，又发生了哪些鲜为人知的故事？本报记者对话《女他》导演周圣崴，揭秘“鞋子世界”诞生的台前幕后。

■本报记者 曹之光

结缘定格动画

赋予日常事物以“生命”

6月16日晚，在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开幕式上，西装革履的周圣崴穿着一双张着“血盆大口”的皮鞋走红毯。走到半途，他假装被“男鞋怪物”绊住了，顺势脱下鞋子安抚道：“即便你临阵脱逃害怕想撤，我还是拖着你上了红毯。你有牙齿，有情感，五大三粗却害羞敏感，但是即便如此，我仍然爱你，深爱你。”这段“意外”，逗笑了台下观众。

这位喜欢“搞怪”的年轻导演，1991年出生在湖南长沙，201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艺术学院，获戏剧与影视学硕士学位。他执导的《女他》，也是一部极具“怪咖”气质的影片。这是一部给日常事物赋予“生命”的电影：在一个鞋子是万物主宰的怪奇世界里，“男鞋怪物”是金属钢铁的化身，“女鞋怪物”是植物藤蔓的化身。因害怕“女鞋怪物”体内蕴藏的大自然原力，“男鞋怪物”将她们关押在“生育监狱”内，不允许她们工作。一只“高跟鞋妈妈”为保护新生的女儿，设计逃出监狱并伪装成“男鞋怪物”，进入卷烟厂厮杀打拼，却在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女性身份，因而遭到统治者的打击。无尽的折磨最终唤醒了“高跟鞋妈妈”体内的大自然原力，她对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展开了复仇……

令人瞩目的是，这部电影舍弃了主流的动画形式，却选择了小众的定格动画形式。周圣崴回忆，12岁时他看了一部英国定格动画片《小鸡快跑》，被片中的泥偶小鸡给吸引住了：究竟是靠什么样的力量，让这些泥偶能够做出略显僵硬，却能够直击“笑点”的滑稽动作？回家后，他翻出了一台老旧的家用摄像机，对准房间里的各种小物件边鼓捣、边琢磨。他按下拍摄键，随后立即暂停，略微调整下被摄物件的位置；再按下拍摄键，再立即暂停……如此周而往复的停机再拍，他发现，本该静止的物体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我发现自己好像成了一个魔术师，能够给没有生命的物体赋予灵魂。”一不做二不休，周圣崴拍摄了人生中的第一部定格动画短片《臭鸡蛋历险记》。生活中常见的事物，也在他此后的创作中屡屡成为主角。周圣崴如此解释自己的坚持：“生活物品更具真实感，定格动画能让它们在我的影像世界中‘复活’。”

主角红色高跟鞋

“中国妈妈”的爱与力量

时下，女性主题文艺作品备受青睐，《女他》却并非跟风之作，该片从构思到完成接近10年。2009年，周圣崴进入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就读。老师在影视精读课上介绍了“当代花木兰困境”的创作母题，这让周圣崴想到了自己的妈妈。

原来，周圣崴上小学时，妈妈常常加班、早出晚归。四年级时，周圣崴写了一篇作文，题目是《马不停蹄的妈妈》，他半开玩笑地写道：“我的妈妈是个男人……”“妈妈看到作文后一句话也没说，哭了很久，我这才意识到：原来妈妈也有脆弱的一面。”周圣崴回忆道。

读大学后周圣崴长期住校，妈妈经常在一天里给他打好几个电话嘘寒问暖，还会跑到宿舍帮他铺床。周圣崴意识到，过度聚焦子女，会让父母失去自己的生活，子女则容易活得过分自我。而这样的困境，在很多中国独生子女家庭中都会出现。

正是因为长期的观察与思考，“为妈妈拍一部电影”成为周圣崴的心愿。从大一开始，他在连续创作定格动画短片的同时，就以《花木兰》为蓝本构思起一部动画长片。大一，他有了初步设想；大二，确立起影片的世界观；大三，构思出故事的初步雏形……升入大四后，周圣崴就开始了《女他》道具的制作工作。

“《女他》是一部完全由人物带出故事的电影。剧本是在一个完整的世界观中，一步一步打磨提升，一点一点添砖加瓦的。”他认为，“影片可以偏实验性质，但是讲述方式必须是好莱坞风格的，主角一路‘打怪升级’，才能让更多观众接受定格动画。”他为影片打造了一个“鞋子世界”，角色确定为一群“鞋子怪物”，而主角则是一只红色的女式高跟鞋。

周圣崴认为，随着社会发展，中性化越来越普遍，男女在外貌上变得愈发趋同，但高跟鞋依然是女性特征之一。片中的主角红色高跟鞋，正是周圣崴内心对母亲形象的投射：“她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中国妈妈，所有的行动都是为了自己的子女。”他同时认为，这并不意味着中国母亲丧失了独立意识：“恰恰相反，观众看到‘高跟鞋母亲’的行动，都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爱，而这正是东方女性具有的强大力量。”

最大成本是时间

1个人拍摄5.8万张照片

定格动画入围“金爵奖”，并非孤例。去年的上影节，由法国、波兰联合出品的手绘定格动画《至爱梵高·星空之谜》获“金爵奖最佳动画片”奖。“那部片子有6.5万多幅油画，是由一个团队完成的。”周圣崴说，《女他》是用5.8万张照片构成的。拍摄团队只有他一个人：“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厉害！”

定格动画的制作方式，需要极高的技术与恒久的耐心。在工作室里，周圣崴宛如一个操作精密仪器的实验室科学家。为了保证呈现出来的影像具有连贯性，每两帧画面间，物体只能进行几毫米的移动，1分钟的镜头常常需要几百张照片。即便是指针在表盘上转动的简单镜头，都极费心思。“秒针、分针、时针转动的速度是固定的，但是所形成的夹角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我要一边拨动指针，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下表盘的状态，确保画面符合常识。”周圣崴透露，光是指针转动的镜头，就拍了整整1个月。

长达6年的创作期间，夏季的拍摄尤为艰难：工作室里再热也不能开空调或风扇，要防止因空气流动造成哪怕一毫米的错误运动。在拍摄女鞋变性的场景时，周圣崴的腰出了问题，卧床休息了两个月。

这些年来，周圣崴的同学们陆续走上了工作岗位，只有他，还依旧俯身摆弄着小道具，为《女他》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周圣崴感激地说，家人从未劝他放弃电影梦想，尽早去找一份工作。相反，他们不但非常支持他的决定，还为他寻找资金支持。

6年付出终于有了回报。获悉《女他》入围“金爵奖最佳动画片”的好消息，周圣崴却很平静。6月7日上影节展映影片正式开票，短短20秒《女他》的票子全部售罄，令他激动了好一阵。

是否能拿下“金爵奖”，对于今天的周圣崴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了。他早早定下了下一部影片的拍摄计划，目前的初步设想是拍摄一部软科幻动画片，故事将延续《女他》所探讨的身份主题。“我喜欢李安、蔡明亮、杨德昌这些导演拍摄的电影，他们都深入探讨了社会与身份的问题。” 周圣崴表示，“身份问题是现代都市人的普遍焦虑，我希望用影像表达出个人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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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略变废为宝的艺术

《女他》场景复现展浦东开展

本报讯 （记者 曹之光）昨天下午，定格动画电影《女他》在上海视觉艺术学院举行上影节首映。想要了解《女他》的拍摄场景，到张江的万和昊美艺术酒店就能实现。《女他》场景复现展，“原汁原味”地呈现了两个电影场景与数十件道具模型。每一种道具“怪兽”，都是导演周圣崴运用废旧材料亲手制作而成的。

展览中的两个场景，分别是“生育监狱”与“红方魔窟”。观众能看到，在貌似绚丽缤纷的“生育监狱”里，有羽绒服制造的“牢笼”。“手套卫兵”在拉链制造的牢门前整装待发，束缚着“怀孕女鞋”。而在一旁的“红方魔窟”中，则呈现了一个阴森恐怖的绿色玻璃瓶水晶洞，成千上万的“烟蛆虫”，从“男鞋统治者”口中喷涌而出。其他道具则统一放置在一个“怪奇柜”里，包括“齿轮鬼娃怪”“猪笼瓶怪”“瓶盖怪”等等。

周圣崴透露，大学生毕业前，会扔掉许多旧衣服与其他生活用品。他就推了一辆小推车，挨个寝室地“收废品”。周圣崴表示，他回收利用了大量垃圾，从而节省了许多制作成本：“这部电影深入贯彻了环保的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