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高速发展的浦东被亚洲金融危机狠狠地撞了一下腰。

一位叫乔治·索罗斯的亿万富翁，倚仗手中的资金对亚洲国家及其货币发动猛烈的金融袭击，并由此在亚洲掀起了金融风暴——自泰国始，菲律宾、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等东南亚国家的汇市和股市一路狂泻，工商界哀鸿遍野。

浦东也受到了冲击，刚刚开始建设地基的环球金融中心大厦面临投资者纷纷要求撤资的窘境，资金链断裂，工程不得不叫停，工地上空空荡荡。泰国商人投资浦东陆家嘴地区的大型购物娱乐中心——正大广场也因金融风暴在开工不久就缓建。汤臣集团刚刚在陆家嘴拿到了一块地，但也因危机苦苦请求浦东政府退地拿钱。日本八佰伴破产，在浦东最繁华地段的中日合资上海第一八佰伴商厦开张一年就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日方给中方留下了两亿多元的亏损……

投资者纷纷后退，国外媒体出现了“浦东开发失败”、“办公楼出租率只有20%”、“浦东的灯亮不起来”等等的描述。浦东改革与发展研究院原秘书长杨周彝回忆说，形势的确不容乐观：“出租率20%虽然有些夸大，但的确不景气。”

那时，夜晚来到浦东陆家嘴，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大批的商务楼宇建立起来，但是入驻公司少，大楼无声地矗立着，偶尔有着点点的灯光，路上行人稀少，寒风在空荡荡的马路上肆无忌惮地穿行。

浦东新区原区长胡炜回忆，那时到访浦东的境外人士都要问：“东南亚货币危机对中国有何影响，浦东开发还能顺利进行吗？”

这也让上海和浦东的地方领导高度紧张。上海市原市长徐匡迪坦言：那段时间真的是没有安眠药睡不着觉。

而一位西方学者发表了一篇质疑文章，影响更大。

那是1998年，《时代》杂志高级编辑乔舒亚·库珀·雷默在《外交政策》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上海泡沫》的文章。雷默称，上海70%的楼宇空置，自1995年房地产价格下滑了50%。他预测“在经济上将引发一种‘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后果。”

雷默在文章结尾写道：对于这个城市，标志性建筑如东方明珠电视塔、杨浦大桥或许很快成为麻烦的房地产市场的象征……

但是浦东开发的建设者还是顶住了压力，用邓小平的一句“杀出一条血路”的话来激励自己。胡炜回忆，亚洲金融危机，世纪大道建设到一半出现了资金困难，市领导亲临现场激情鼓励建设者：再大的困难咬咬牙也要顶过去，杀出一条血路！

对此，西方人往往会很困惑，中国人为何如此顽强？因而往往会看空看衰。

日本经济学家小林实对中国经济有着深入的研究，到访中国60多次。他曾有一个奇妙的观点解释了这一现象：经济发展较快的国家和地区，一个是使用汉字，一个是使用筷子，这是一个普遍的现象，为什么使用汉字和筷子的国家和地区经济发展较快呢？我的看法是：汉字和筷子对于一个幼小的孩子来说，是一个很严酷的要求。要记住汉字需要很强的记忆力，小孩子要学会使用筷子也很难，正因为这些民族的孩子从小就经受了严格的训练，所以他长大以后就具备了对应更加恶劣环境的能力。

1996年11月，时任浦东改革与发展研究院院长的姚锡棠教授给徐匡迪写信，建议把位于浦西的上海市房地产交易中心东迁至浦东，通过要素市场东移，促进陆家嘴中央商务区的形成。建议得到徐匡迪亲笔批示，也得到来自上海市其他政府部门的积极配合。

这封信也启动了上海要素市场从浦西到浦东的“东进”。很快，在上海市政府的强力推动下，位于浦西的上海市房地产交易中心东迁到浦东，接着，上海证券交易所、期货交易所、产权交易所等7个国家级交易所，相继迁至浦东，国家级钻石交易中心也在陆家嘴建立。

正是在这种要素市场的集聚效应下，浦东陆家嘴金融区渐成气候，金融中心的形象开始树立起来。

徐匡迪回忆，经过几年，特别到了2000年，情况完全好转，小陆家嘴全租完了，全市办公楼的租售率也超过80%了。这时的徐匡迪可以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金融危机过后，陆家嘴的上百幢楼里，灯逐渐地亮了起来，入夜后璀璨的灯火成为上海最迷人的风景。

此前曾经有外国人批评，陆家嘴的房子造得太多了，空置得厉害。时任浦东新区管委会主任的赵启正则说，在中国，聪明的母亲总是把孩子的裤子做得长一些，以备孩子长大了还可以穿。

没过几年，大量的金融机构云集陆家嘴，证实了“大衣服”理论。当年已经做得大了不少的“裤子”，也变得小了。到2005年，浦东陆家嘴金融贸易区林立着128幢高档写字楼，智能化办公面积达230万平方米，平均入住率近90%，许多楼宇已一房难求。

有记者称，这里的每一幢摩天大楼都是一条“站着”的金融街。

后来担任基辛格顾问公司董事会副主席的雷默也修正了他当年的看法：浦东是“中国例外论”的代表。几乎在每一个角落，你都能看到西方政界人士如今梦寐以求的经济工具在发挥作用，正是这些工具，让中国在过去30多年的改革中，一次又一次从错误中取得了成功。

对此，日本人和田一夫感受最深。

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中，日本八佰伴集团的核心公司破产，总裁和田一夫一夜之间一贫如洗。但在浦东，上海第一八佰伴却战胜了危机，2001年开始盈利，2004年一跃成为中国百货商店销售额冠军。每天17部垂直电梯、70部自动扶梯将顾客源源不断地送到商场的各个楼层。

2005年12月25日，十周年店庆，和田一夫收到来自浦东的“感谢信”，那是一幅精美的卷轴，商厦所有员工都签上了名字。老人手捧卷轴老泪纵横。

之后，老人应邀来到第一八佰伴商厦，透过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往外看，当年的农田已是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城区。他感慨地说：“我的人生遭遇了挫折，但第一八佰伴的成功，证明我选择浦东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