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大半个地球，进入亚马逊雨林进行蝴蝶科考，张宁和几名孩子对生物科考的热爱和勇气让人赞叹。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经历让孩子们更爱上大自然。

■本版撰文本报记者 章磊

18天的巴西之旅，7天“泡”在亚马逊雨林，寻找、拍摄、记录蝴蝶，并最终形成一份考察报告……上个月，浦东新区第八届学术年会生物学会活动中，这份名为《走进“生命王国”——巴西亚马逊热带雨林生物多样性考察》的报告，引起了与会者极大关注。

报告的提交者张宁带领学生及家长完成的“壮举”，也让众人很感兴趣。

张宁是浦东新区青少年活动中心的一名工艺老师，也是区生物学会副秘书长，还是一名虫迷，尤其爱好蝴蝶。今年年初，他带着三名初中生和四位家长，跨越半个地球，完成了一次南美蝴蝶科考之旅。

张宁说，这份材料的完成，三位初中生功不可没。“希望有更多的孩子关注大自然，爱上大自然。”

深入丛林

三个孩子是科考队真正的主力。虽然任务相当专业，但张宁并没有丝毫担心，“这些孩子都很专业了，没问题。”

11月18日晚上7点多，浦东新区青少年活动中心已经大门紧闭，但从手创乐园的活动室里，仍不时传出交谈声。

进入活动室，一张放满了蝴蝶标本的大桌子旁，围坐着8个人。张宁坐在一台笔记本电脑前，他指着其他人向记者介绍，“这就是我们那次去亚马逊科考的原班人马。”

笔记本电脑上播放着一段视频，画外音听上去略显稚嫩。“这是我们结束亚马逊之行后制作的，勉强算是纪录片吧，里面的解说人是小杨。”

小杨全名杨行健，是进才中学的一名初二学生。今年年初，他和妈妈匡霞跟着张宁一起去了亚马逊。同行的还有戚致远和父母戚广平、黄晔，以及黄申祥和母亲申华蓉。

戚致远和黄申祥比杨行健高一个年级。三人在不同的学校，却因为共同的爱好——蝴蝶，聚集在张宁的“虫友会”，并由此成为好友。

虽然声音很好听，但杨行健却不太爱聊天。不过，说起在亚马逊的经历，他却总忍不住开口：“那次太可惜了，本来可以带更多标本回来的。”

2016年1月28日，8人组成的“虫友会”，由张宁带队，从上海出发，开始了为期18天的南美科考行。

在圣保罗短暂停留后，一行人在1月的最后一天，飞抵亚马逊州首府玛瑙斯。在机场，他们打开了写有“亚马逊我们来啦！”的横幅，拍摄了一张合影，借此宣告正式走进亚马逊。

玛瑙斯地处亚马逊河最大的支流内格罗河与索利芒斯河交汇处，被称为“亚马逊心脏”“森林之城”。7天148小时，八名“虫友”扎营于一个名为EC-PARK的生态丛林岛，将主要科考点设定在了周边昆虫资源较为丰富的丛林岛、魔鬼岛和植物园。

科考队的分工很明确。张宁是领队、总策划，还负责昆虫生态记录摄影，四名家长除了承担财务、翻译、医务等“杂务”外，也各自领了昆虫信息收集、昆虫视频摄录、昆虫微距摄影等专业任务。

当然，三个孩子才是科考队真正的主力。戚致远的任务，是昆虫种类调查与鉴定，标本采集、制作；杨行健的任务，是昆虫虫态观察与记录，标本采集、保存；黄申祥的任务，是昆虫生态摄影与记录，标本采集和定名。

这样的分工，张宁在出发前，就已经按照三人的性格特点和特长，早早安排了下去。虽然任务相当专业，但张宁并没有丝毫担心，“这些孩子都很专业了，没问题。”

差点孵育出幼蝶

从爱采集，变得更倾向于拍摄、记录，孩子们的专业和成长，让张宁感到很欣慰，“完全可以自己独立出去进行科考。”

这次巴西之行印证了张宁的信心。大家在亚马逊雨林中一起触摸了鳄鱼、蟒蛇、蜥蜴，也用牛肉钓上了食人鱼，还将蚂蚁引出蚁巢搓出蚁酸充当了一回驱蚊剂。

然而，这些只是“配菜”。对于三个小“虫友”来说，最大的收获还是观察、拍摄、采集到大量昆虫，尤其是蝴蝶。

张宁做了统计，18天时间里，科考队共记录了昆虫300余种，其中鳞翅目蝶类122种（计13科），蛾类75种，其他目昆虫100多种。

在巴西的那段时间，除了观察、采集、记录蝴蝶外，孩子们甚至差点“孵育”出了当地的蝴蝶。在圣保罗生态谷，他们发现了一种名为番凤蝶的五龄幼虫，而且已进入预蛹阶段。

孩子们把幼虫放在了一个盒子里，观察动向。结果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幼虫不见了，找遍了宾馆，发现已经在门框上结蛹了。后来，三人想办法把蛹连一小块门框一起取了下来，直到因为要上飞机，才不得不放弃了等待破茧化蝶的念头。

在亚马逊见到了太多的蝴蝶，戚致远笑称，自己从一开始“不要命地抓”，到后来产生了“审美疲劳”。有一个改变在三个人身上都有体现，那就是从爱采集变成了更倾向于拍摄、记录。

这样的成长，让张宁感到很欣慰。用他的说法：“这些孩子可以算得上半个专业人士了，完全可以自己独立出去进行科考。”

收获的同时也有遗憾。“要是能走得更深一点，到雨林深处就好了。”三个孩子中最为外向活泼的戚致远现在还忍不住抱怨。因为，他们去到的区域，事实上只是亚马逊热带雨林中极小的一部分，并且是向公众经预约确认后开放的，更深的地方，则不能进入。

杨行健的遗憾则是有一次扔掉了不少好不容易抓到的蝴蝶。说起这个小插曲，在座的人都印象深刻。

那是在雨林探险的一天，走得较快的戚致远和杨行健把其他人甩在了后面。不经意间，两人发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蝴蝶——巴西黄鸭蛱蝶。这样的诱惑，对两个年轻“虫友”来说根本无法抵挡。

于是，两人拿手去抓，没能成功。情急之下，戚致远直接拿出随身携带的采集网，再次扑了上去，杨行健也紧跟其后。

没想到，这一幕被就在旁边的其他游客看到，并告知了导游。导游又将情况告诉了雨林工作人员。等两个孩子拿着“战利品”来找“大部队”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找上了随队的翻译。

“事实上，出于科考目的，当地允许采集少量的蝴蝶。可能是那些游客误会我们了，所以才通知了工作人员。”张宁事后回忆。

然而当时，杨行健和戚致远都有些慌了，“怕被驱逐出境啊”。趁工作人员不注意，众人赶紧回到了车上，孩子们都把外衣反过来穿，试图“伪装”。小戚和小黄，把之前抓的蝴蝶藏在了汽车脚垫下，更谨慎的小杨，索性把蝴蝶给扔了。

结果，过大门时，工作人员并没有检查。一场虚惊，让杨行健惋惜到现在，“早知道就不扔了”。

孩子成长的“蝴蝶效应”

从亚马逊回来之后，家长们觉得几个孩子变得更加成熟。与大学生物系的昆虫高手们交流“虫经”，为同学分享亚马逊科考经历，撰写小论文，三个孩子忙得不亦乐乎。

三个孩子对昆虫的热爱，都始于师从张宁。

今年53岁的张宁，算得上一个老“虫友”了。他与蝴蝶的缘分，始于初中的一节生物课。“那天，我们的生物老师说，中国的蝴蝶资源十分丰富，但相关的研究却是日本人在做，不少产地中国的蝴蝶，却被他们给抢先发表命名了。”

这句话，让他感触颇深。那节课后，他下了一个决心：“中国的蝴蝶，中国人来研究，命名也应该是中国人来。”

之后，张宁便开始与蝴蝶打交道。高中毕业，他听从老师的推荐，考取了上海师范大学生物系，师从沈水根专攻昆虫学研究。1986年大学毕业后当了老师，从此，张宁的“蝶行中国”科考活动正式开启。

他画了一张中国地图，在上面标注了每次出去考察蝴蝶的行迹，全国的所有省、直辖市、自治区，他跑了个遍，行程35万公里之多。至今30年，他觉得这个活动已经“基本”完成。

之后，一个升级版的科考活动——“虫游天下”又在他脑海中形成，进入南美雨林、东南亚雨林、非洲雨林……在这个计划中，亚马逊便是第一站。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群喜爱昆虫的孩子们。

去年7月，张宁筹建虫友会，在“蝴蝶科考队”中挑选人员时，他第一时间选了这三个孩子。这次亚马逊科考行，三个孩子的表现让张宁十分满意。

孩子们的成长，家长们也都看在眼里。从亚马逊回来之后，家长们觉得几个孩子变得更加成熟。最为外向活泼的戚致远，已经会主动找上大学生物系的昆虫高手们交流“虫经”；黄申祥为班级同学分享了亚马逊科考的经历，引发了一阵不小的轰动；杨行健撰写的《巴西蝴蝶资源初步调查》小论文日前已完成初稿。

家长们将这称呼为“蝴蝶效应”，同时也对张宁更加信任。“这要感谢张老师，是他给我们的孩子培养了一个有益的兴趣。”杨行健的妈妈匡霞说。

在大学担任管理学教师的匡霞，其实对昆虫没有什么兴趣。另外几位家长，情况也差不多。然而，当孩子们要加入“蝴蝶科考队”、要跟着张宁走南闯北去抓虫子的时候，没有一位家长反对。

“张老师有个理念，大城市的孩子更应该去接近大自然、了解大自然。对于这一点，我们十分赞成。投身昆虫科考和研究，这个爱好就能让孩子们走进大自然。”从事建筑设计的黄晔很支持儿子戚致远，还经常陪着他去新疆、黑龙江、海南、云南、广东等蝴蝶产地“科考”。

孩子们跑东跑西“抓虫子”，几位家长从没把这个当作“浪费时间”，反而觉得培养了孩子们规划时间、科学做事的能力。“他们要去抓虫子，就得在更有限的时间里把学习任务先完成，这促使他们主动规划时间、安排行程等。”黄晔说。

她告诉记者，自从参加了“蝴蝶科考队”，孩子们不仅对昆虫知识有了更多了解，在其他方面都有不少的长进。“例如表达能力、观察能力、动手能力等，都增强了不少，因为研究虫子，不仅要查阅资料，还要会现场观察和制作标本等。”

当然，之前的科考都是在国内。亚马逊之行，要跨越大半个地球，到陌生的国度、环境去，就算单是去旅游，去的人也不多。然而，当张宁在去年9月提起的时候，家长们十分坚决地表示了支持。

“这其实是我从小的梦想，我认为，研究昆虫的人，有机会一定要去亚马逊。”张宁说，“没想到，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也一呼而应。”

当时，张宁通知了杨行健和黄申祥，却没有告诉戚致远。因为他知道，戚致远已经报名去参加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一个冬令营，连机票都买好了。

然而，当戚致远的父母从另两位家长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他们决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戚，否则以后他会怪我们瞒着他的。”

果不其然，当戚致远听说这个消息后，吵着嚷着也要去亚马逊。于是，家里达成一致，浪费去美国的机票，一起去亚马逊。

11月18日晚上，围坐在大桌子边的张宁等人，看完了29分钟的亚马逊之行纪录片后，开始探讨计划明年2月启程的“虫游天下——婆罗洲昆虫科考”的行程安排。

说起这个，一向多话的戚致远沉默了下来。因为要补上去美国的NASA冬令营，他不得不放弃与两个小伙伴同去东南亚婆罗洲的机会。

不过，这次的队伍却比亚马逊之行多了两个人。“其实报名的人还不止这个数，我们进行了挑选。”张宁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更多的孩子在向“虫友会”靠拢。

而这正是张宁的目标——让更多的孩子关注大自然，爱上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