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文热心 肖军 黄巍 通讯员 杨华晓
深秋季节,记者又一次来到会同坪村镇枫木村,走进这座独立院落。这里是共和国开国第一大将粟裕的故居。
这是一个由前厅、正屋、横仓楼三栋两层木楼房组合成二进式的独立院落。房屋坐东南朝西北,房屋建筑均为穿斗式梁架结构,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极富有湘西民族特点。
不过,现保存的房屋只是东院,是家人居住之地。1907年8月10日,粟裕出生在横仓楼的一间房子,并在此度过了青少年时代。
在这里,记者见到了粟裕的堂弟粟多瑛。他告诉记者,粟裕离家时,在这里住了最后一晚,给父亲留下一封信和几个梨子,取“离别”之意,第二天就走了。这一去,再也没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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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想回未如愿
记者问粟多瑛:“粟大将为什么功成名就不还家?”
“其实堂哥有过三次回家的想法,只是阴差阳错未能如愿。”粟多瑛告诉记者。
第一次,在1949年解放军渡江前夕。老战友陈毅深情地问粟裕:“你离家20多年了,想不想家?”粟裕回答说:“我家有老母、哥哥、姐姐和两个妹妹,怎么不想?现在我只能以战斗胜利的消息,借反动派的报纸,遥远地向家乡人报喜,让家里人知道我还活着。等到全国解放后,我再回家去看看他们。”
解放军渡江后,不久会同也解放了。陈毅提议派一个排的兵力作警卫,护送粟裕回家。听到要一个排护送,粟裕觉得如此兴师动众,实在麻烦。特别是部下还告诉他,雪峰山有残匪,得一个加强连的兵力护送,更觉得战事正烈,不应回家,就以“台湾还没有解放”为由谢绝了。
第二次,是1958年,粟裕在长沙检查工作,恰好会同县长也在这里开会,便和县长有了一席谈。他亲切地询问家乡的情况,言谈中透露出想顺道回乡之意。但他听说家乡正在搞“大跃进”后,担心自己回家影响当地的生产,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三次,是1981年,粟裕住进了301医院。粟多瑛带着弟弟等前去看望。尽管兄弟们谈话只有10来分钟,可粟裕对家乡的思念之情如火山般喷发:“老弟,叔叔、伯伯们还好么?”“老弟,乡亲们生活还好么?”“老弟,后山上那片枫树还在么?”“老弟,山上的茶树还结籽么?”大将想家!于是,部下们忙去安排。1981年春节前,张震、李旭国将军和粟裕的秘书朱楹来到会同“打前站”。他们还把粟裕故居、山后的大枫树、山坡上的油茶树都一一拍照,当然也带去了家乡的冬笋、腊肉等……可是,将军仍然没有回来。
因为将军重病。据粟裕长子粟戎生回忆,大将从学兵当到总参谋长,枪林弹雨中23年,6次负伤,身上还留有三块弹片——“大的一块有黄豆粒那么大,小的两块绿豆粒大小。”大将本患有高血压、心肌梗塞、胃癌等病,这时“又患了脑溢血和脑血栓”。
这令记者想起1982年初在北京的经历。那次,参加团十一大的湖南代表团得到了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黄克诚、谭震林、肖克、王首道的接见后,又希望得到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的接见。不久,会议主席团传达耀邦同志的指示,大意是他就不见了,请湖南代表团看望粟裕同志。可此愿终未实现,因为粟裕办公室传来粟老病重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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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闷心斋”
记者登上木楼,来到北面一间房子里。这就是粟裕青少年时期的书房“闷心斋”。
粟多瑛告诉记者:“这里原有一副堂哥作的对联:‘镇日读经,何堪国事?终朝面壁,愧作须眉!’只可惜后来洗洗擦擦的,对联未能留下。”
这副对联是1926年粟裕在湖南常德第二师范读书时,假期回到家中之作。足见当时粟裕的悒郁和愤懑之情。原来,粟裕的父亲粟嘉会,在清末中过举人,欲“更上一层楼”时却接连考场失利,乃改行经商,把光耀门楣的希望寄予两个儿子身上。在家道中落的情况下,粟嘉会还是听从长子粟沛的建议,让次子粟裕进入常德第二师范读书。
可粟嘉会没有想到,粟裕在“二师”却走上了革命道路,加入了共青团。“五卅”运动暴发,粟裕和同学一道,声援上海工人运动,与常德驻军发生冲突。粟嘉会得知后,为了羁绊粟裕,便迅速为他订了一门亲事。粟裕假期回家得知情况后,便向父亲抗议说:“当前国家正处内忧外患之际,我学业未成,事业未就,过早成家,岂不误我前途,也辜负了父母双亲对我的培养与期望的一片苦心!”可是,父亲从此不许粟裕出门,每天只要他在楼上温读经书,还亲自给他课读《孝经》。粟裕困守斗室,度日如年,为释放悒郁,便提笔书写了“闷心斋”三个大字的横额,贴在书房门上,还作了那副对联。
他哥哥粟沛是理解和同情胞弟的,经常登楼与粟裕谈心,并出主意说:“你这样硬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如佯为应允婚事,但要求必须在毕业后才完婚。”就这样通过粟沛的斡旋,粟裕重回“二师”。
粟裕回“二师”之后,如龙归大海,马上向家中写了一封态度坚决的信,并强调:“革命不成功,自己不回家,不能耽误了良家女子,劝其趁早嫁人。”粟嘉会看信后,只能无可奈何。
1927年“马日事变”时,粟裕从下水道潜逃出“二师”校园,躲过反动军队追捕,辗转长沙,到达武昌,进入党领导的叶挺的24师教导队,开始了戎马生涯。
3
23年后母子相见
粟家后进的横屋里,挂着一幅照片——一位老太太。
粟多瑛告诉记者,这就是粟司令的母亲梁完英(户口名梁全修)。不过,这幅照片摄于南京。
那是1949年农历九月,枫木村粟家突然来了几位军人。这些军人与平常见的兵不同,一见她就亲亲热热,笑容满面,年轻的还向她敬礼。为头的那个军官的一席话更叫她喜从天降:她离家23年的小儿子粟裕活在人世,而且还做了解放军的司令员,正在南京指挥作战。现在粟司令员思母心切,准备接她去南京团聚。
原来,就在粟裕谢绝陈毅派兵护送回乡时,却获得了一次意外惊喜:在上海上大学的侄子粟子仁(大哥粟沛儿子)前来看他。叔侄见面,粟裕知道母亲健在,见母之渴油然而生。陈毅便电请解放会同的部队协助。于是,就有了解放会同部队的周谷性科长粟家之行。
梁完英一行踏上了南京之路。从会同起程,经洪江到安江,再由解放军四野十三兵团接待护送。到达安江时,时任十三兵团的政委萧华、副司令员李天佑等首长设宴招待。萧、李还分别坐在梁完英老人和粟沛左右。各位首长还先后举杯向粟母和粟沛敬酒祝福。
宴毕,大家又乘车出发,从安江去邵阳要翻越险峻的雪峰山。当时的雪峰山土匪出没,情况复杂。为安全起见,兵团首长就安排梁完英、粟沛等人坐在道奇卡车上,夹在行军的车队中间。大部队行军,汽车见不到首尾,沿途都有文工团鼓动战士的歌声和快板声,这让粟母感到十分新鲜。
梁完英一行经邵阳、长沙到达汉口,准备搭乘轮船去南京。可那几天敌机骚扰,华中局首长决定改走铁路,绕道中原。于是,粟母一行又从汉口坐火车北上,经许昌、到郑州转陇海路向东,经开封到徐州,再转津浦铁路南下,过蚌埠、滁州到浦口、渡江到南京。到达南京时,已是农历十月上旬的一天下午。粟母一行一路风尘,行程五千多华里。
母子离别23年后才得以团聚。
4
“我要挨扁担的”
初到南京,梁完英脱离了体力劳动,很不习惯,提出要回会同,说在家还可以每日敬敬土地菩萨。粟裕知道这一情况后,特派人找来一帧观音菩萨的画像,买了香、香炉和纸钱,并另辟一室,让兹母供奉,并请了一位抗日时期的老党员黄妈妈陪伴照顾。
如果说,粟裕对母亲是“顺从”的话,那么对哥哥可是身心关爱,不过在原则问题上却不“踩线”。
他送粟沛到南京中央医院,把其多年不愈的痔疮治好了。可在安排哥哥工作时,兄弟俩发生了分歧。粟裕要哥哥进华东人民革命大学,可粟沛坚持不肯去,说:“人民革命大学是收容旧职人员的地方,我要去华东军政大学一总队。”因为他觉得自己早就参加了革命。粟裕说:“那是高干总队,人家有十几、二十几年的革命历史,你要去怎么行?我要挨扁担的!”粟沛说:“既如此,那我还是回家当老百姓去,还可以凭自己的那点医学知识治病救人。”粟裕见哥哥如此固执也无可奈何。
粟沛回到了家乡。可这一回,让他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就是身为解放军总参谋长的弟弟也爱莫能助。
回到家乡的粟沛,作为迎接解放有功人员,被政府安排在洪江赣材中学做分管后勤的副校长。可到了1953年,这个学校发生了一起所谓“反革命案”,而粟沛又“不识时务”,担保卷入案子的一个老师是好人,不会反革命。接着,一些卷入案件的人认为,粟沛有靠山,干脆将他扯了进来,政府也会认真查案的。可哪知道一牵涉到“反革命案”,人们“宁可信其有”,粟沛被抓进牢里,被判刑四年。一年多后被保外就医,1954年一病不起去世了。直到1984年12月,怀化市中级人民法院才撤销原黔阳专署公安处的判决,对粟沛“宣告无罪”。
粟多瑛还告诉记者,粟裕虽然对老家亲友感情深厚,可从不做违反原则之事。他在上个世代50年代,就曾写信给堂哥,要求到南京粟裕身边工作,可粟裕回信说,老弟,你在家乡参加了工作,就不要到南京来了,处处都是为人民服务。粟多瑛还告诉我们,可惜这封信在文革期间弄丢了,不然也是一件教育后代的好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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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骨灰撒在会同
会同县城南公园沙梨界上,有一座粟裕同志纪念馆,馆名由原国家主席杨尚昆题写。旁边的青松翠柏中,还有着粟裕大将部分骨灰撒放点。
那是1984年2月5日晚8时,广东汕头。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胡耀邦向汕头党政干部讲话的最后几句是:“粟裕同志今日去世了,他参加过南昌起义,1929年来过这里……毛主席特别表扬过,大将中特别有功劳的。他1980年写下遗嘱,希望骨灰撒在江西、江苏、山东等省,这个事书记处要讨论一下。”广东省一位副秘书长“一时感情冲动,站起来请求耀邦同志,是否请大家肃立默哀表示悼念之情,”胡耀邦同意了,带头起立,全场肃立默哀三分钟。
从日后粟裕同志骨灰撒到全国20个地方的情况来看,书记处同意了粟裕遗嘱中的请求。
会同也就成为骨灰撒点之一。
如此,离家近60年的粟裕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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