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曾经是那么遥远荒凉。“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摆子”的谚语不知阻碍了多少人南行的脚步。

它曾经是那么婉约凄凉。“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的诗句不知寄托了贬谪诗人秦观多少抑郁哀愁。

如今，当京珠高速跨越南岭，当武广高铁飞过南岭，我们蓦然发现，郴州，这个古来的林中之邑，其实是湖南人遗落在湘南，让世界深呼吸的一个梦。

文/本报记者 易禹琳 图/阿诺

那山：飞出一对地老天荒的爱情鸟

它以5万公顷的巨大身躯横卧在湘粤边境，形成大地上最大的一面立体双面绣。湖南这面叫莽山，绣的是夏无酷暑，冬有雪飘，雪豹、黄腹角雉、梅花鹿、金猫、蟒蛇出没的莽莽丛林；广东的那面叫南岭，有绿色的森林，也有红色的山岗，绵延不尽的是温暖湿润的南国风光。

那座以A面的冰雪塑造了湖南人不屈的气节，又以B面的温暖成全了广东人务实气质的山，到底是什么模样？它曾经在张抗抗小说《作女》里飞出过一对红色的翡鸟和绿色的翠鸟，那对爱情鸟清脆的鸣叫吹皱了山泉的波纹，成了都市红男绿女的向往：厌了，倦了，就去莽山！

有人说，你该夏天来，夏天莽山的漂流会让一切舒舒服服坐在橡皮艇里的漂流黯然失色，它让你像真正的蛟龙一样潜入水里又跃上蓝天，它让你像丛林之王老虎一样呐喊，尖叫声会唤醒整个莽山与你一同达到快感的巅峰。但我还是在冬天来了。

懂一座山与懂一个人一样，不被众人包围时，才会显露真性情。

去猴王寨看水。最先你只看到一泓水，像碧玉，像玛瑙，像绿松石变幻着颜色，然后你看到了瀑布，从不同方向的山石间跌下来。最先你只听到了钢琴温柔的叮咚，然后你听到了打击乐的轰鸣。沿着一条九曲十八弯的峡谷向上攀登，岩石横七竖八，栈道像吊脚楼一样在石崖边见缝插针，有百年的老树躺在你前方，有千年的藤蔓牵住你，但水一直在你身边奏乐，时而在坡面上漫流，时而呼啸而来，时而在这块巨石后隐身，又在那边高坡上露脸。当你站在峡谷的顶部，仰头只看到树直直地贴着悬崖向上生长，一转头，一道长长的瀑布又在左边如一道白光在阳光下闪烁，恍然大悟，这逶迤曲折的峡谷只是这挂顽皮瀑布的游戏场，它追逐着太阳光和夏天的猴子，不知疲倦。

去天台山看花。花是杜鹃花，红白两色，在春天才有。但一棵棵高大的杜鹃树，盘根虬枝，形成一面巨大的绿扇子徐徐展开，你窥见它百年的沧桑和力量，才催开春天娇艳的花海，装点巍巍莽山。转到杜鹃林的另一面，深不可测的山谷，一座石峰高傲地从谷底拔地而起，像勇士挑战右边硕大无朋的绿色山墙和前方绵延一片的广东红色山岭，这是莽山的风骨。

去鬼子寨看林。一条小径如蛇一般探进去，就进入了莽莽的原始森林，身边那些细细的树，一看树牌吓一跳，都有好几百年了。而一些大一点的树倒在溪谷间，好像睡了千年。冬天的森林静谧得像在酝酿一个童话。真想能巧遇那头像烙铁，身披绿花纹，尾巴装扮成白色的莽山烙铁头，听说它是与恐龙共同生活过的种群，是莽山温暖的气候和丰富的森林让它们躲过了一场又一场劫难。往前走，一直深入，深入，仿佛深入时间的尽头，腐叶上残留着恐龙时代的气息，此时，大片的华南五针松在欢迎你，它们头顶绿云，高贵挺拔，高贵得你想就这样站成一棵天长地久的树。

那湖：飘在雾上的人间仙梦

冬天的小东江绿得深沉，安静得异常，如一条长长的玉带，载不动许多相思。因为，它的恋人要夏天才来。如果来了，整个小东江都甜丝丝的。

它来了，当天边的晚霞在小东江最后定了一下妆容，去山那边幽会时，它悄悄地来了。若有若无地飘在墨绿的水面，温柔地贴着小东江的脸，渐渐地，充溢整个小东江。子夜时分，当一切都睡着了，四周都安静了，它翻滚着，扭动着，上升着，如牛奶似的浓情蜜意包裹着整条小东江，并漫上高崖上的民居，去偷窥人类的梦。昨夜，那些在小东江冰浸过的西瓜和啤酒让他们的梦有着麦花的甜味。

其实，人类生怕错过与它的相会。凌晨4点，他们严严实实地挤在崖边，架起长枪短炮，等待一个神圣时刻的降临。

啊！快看，当第一缕晨曦越过树林照在小东江上，不知谁惊叫了一声。它和小东江的恋情曝光了！它羞涩地要藏要躲，在湖面上游走，变幻着各种形状，在阳光的照耀下，又如快速更换着的七彩舞衣。终于，一叶扁舟翩然而出，一张银网撒向水面，它与小东江作最后的缠绵，飘然而去。

这就是小东江的雾，因常年8-10℃的水温而生成的独一无二的雾，让亲近它的人如入人间仙梦。

梦醒了，那就去大东江吧，那里的漂流，能让你宣泄郁积心中的废气，它160平方公里盈盈的绿波，可以融化掉一切的烦恼。在那里，你可以选择做一只鹰高飞，也可以选择做一条鱼漫游，总之，你是自由的，整个世界都属于你。

如果“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八百里洞庭是上天镶在湖南皇冠上的明珠，成就了湖南“鱼米之乡”的富庶和湖南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胸怀，那么晶莹剔透，波光粼粼的东江湖是湖南人自己打磨出的一条项链。10公里长的小东江是飘逸的翡翠长链，大东江是吊在长链上硕大的绿宝石。这条珠链让疲惫的世界深呼吸，让湖南人轻盈地，在新世纪的阳光里飞升。

那温泉：泡着悠悠古村旧梦

郴州的大地还会开银白的花。一朵，两朵……从地球的深处开出来。在地面招展的有40多朵，还有70朵正努力地冲破地面，接触阳光，为郴州开出了一个“中国温泉之乡”的美名。

每一朵花都那么不同。远处那一朵是温度高达98℃的汝城温泉，这一朵是有“龙女牧羊”等传说的龙女温泉，另一朵是为女排姑娘调养过体能的天堂温泉。不管哪一朵，都以温馨之态，躺在梦呓里，让你体会到地球母亲的爱抚，舒适、温暖和彻底的放松。但有一处温泉却会让你惊喜，那就是位于永兴县的悦来温泉。

悦来温泉神奇地拥有鸳鸯泉。相隔不到百米，一处是有58℃的热泉，一处是低至16℃的冷泉，冷热交替的泡汤似乎比别处要来得刺激些。但你想不到，这温泉里还泡着一个古村的悠悠旧梦。

板梁古村就在离温泉一公里远的地方，600年的光阴散发着老酒的芳香。全村皆姓刘。背靠青山，前临小河，从一座石桥进村，就仿佛走入了一个梦境。奇怪，这个梦如此完美。祠堂内和半月荷塘边，那些嬉戏的身影，分明就是你我逝去的童年；那仙渡书院里的鲤鱼跳龙门，那望夫楼里的不尽相思，那龙泉庙里的菩萨，似乎是看过的哪部电影的情节；那古井边热热闹闹洗刷牛腿准备过冬至的男男女女，不是你我相熟的街坊吗？那酿米酒的胖胖身影，是谁家的奶奶？那长长的青石板巷，挂起一街的红灯笼，莫非有新娘子要来？那一栋又一栋的豪宅大院，那些保存完整的精美雕花，是哪一出湘昆里绮丽的场景？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正像昆曲《牡丹亭》里杜丽娘那样叹息时，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闪电在古村的田野上掠过，那是武广高铁，古村今日的良辰美景已与高铁相伴。不知高铁是古村的梦，还是古村是高铁的梦？

夜晚，就泡在悦来暖暖的温泉里，遥望古村的灯光魅影，想着它的前世今生，做一个梦吧。梦里，心灵和身体一样变得纯净轻盈，一只快乐鸟振翅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