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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1957年的碗

2020年12月18日 10阅读 来源:温州日报 2016-02-05 00:00:00

王叶婕

一个初秋的午后,我在一座名为洪口碗窑村的小村庄,被一只碗深深地迷住。

不知为什么,我会如此迷恋上这只看上去普普通通,甚至有点粗大的碗。它摸上去有点粗糙,但比现在一般的碗都大,制作于1957年,是江师傅的爷爷制作的。此刻,它就被江师傅拿在手里,阳光从房顶上的青灰瓦缝间泄漏下来,光线穿过明亮的空间照射在这只1957年的碗上,散发出迷人的光芒,这种旧物的光芒,在任何时候,都让我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亲切。

时间在消逝,往事就在这只粗碗里,旧物总是停留在我们人生的某个时刻,安静地躺在永远年轻的阳光下,散发着持久而美丽的光芒。

在来洪口碗窑村之前,我一直不是很明白,江师傅为何如此深情地一次次提到他的故土,提到他的碗窑,提到他这只珍藏了半个世纪的碗。而当我跟随着他的脚步,举着手中的相机,跟踪这座碗窑村的一树、一井、一碗、一屋时,才开始明白,这只碗就像村口那棵不再生长的樟树,沉寂在虫蛀的历史里,总在想念土地和阳光的恩情。这里的人们对这只碗的热情,并不是一种模糊的寻找,而是一种精确的对故土的缅怀。因为江师傅的童年,他父亲的童年、他父亲的父亲的童年……不管是贫困或是富有,都曾以这种幸福的方式,散发在这碗窑村里……

三百多年来,这里至今还保持着一种传统的独特而稀有的“碗窑话”语言。据史料记载,泰顺洪口碗窑村,于清康熙年间从福建的连城县姑田镇迁来,全村最早仅48户,人口374人,以江、杨、华三姓氏为主。他们祖祖辈辈以瓷业为生,每家每户都是制碗好手,代代相传,到清朝乾隆年间达到极盛。

今年68岁的江师傅,在他8岁的时候,父亲就开始把祖传的做碗手艺传授给他。从上山挑选泥巴,把泥巴挑下山,用水碓等工具筛选泥巴,到和泥成碗,最后把碗送进窑烘烤。这套熟悉的程序,江师傅一做就是大半辈子。

江师傅告诉我,在村子的鼎盛时期,村里的人口多达2000多人,基本从事手工制陶,制陶的泉水是从村口的一口深井里打的,那泉水夏凉冬暖。当时的村里有三宝,即村口的老樟树、制作的碗及这口井。至今那井还在村口安静地呆着,只是因为长久的废弃,井里的泉水有点浊。陶土则是村口后山上的褐色泥土,当年全县的碗几乎都是从这里出产。村里每月能出售1万多只碗,各镇的小商小贩每个月初风尘仆仆赶到这里,订购一定数量的碗,再到各地去销售,那时很多的姑娘都以能嫁到碗窑村为豪。

当年还是小孩子的江师傅,从记事起就喜欢与小伙伴们一起玩泥巴,也曾一次次在自家碗窑里,看着爷爷将褐色的陶土经过水碓捣碎、稀浆拌匀好了的,再用两手抠起一团,放在转盘上。旋转转盘的同时,爷爷的双手变化着轻抚快速转动的陶土,变魔术一般,一个碗坯如一朵徐徐开放的花朵,已奇迹般地展现在江师傅面前。如今,这只江师傅保存了半个世纪的碗,就是这样看着爷爷制作出来的。

如果没有1998年温州市珊溪水利枢纽工程的建设,江师傅与他家人的日子可能会一直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下去。但随着这一大变化,很多人的命运从此被改写,江师傅随着家人迁至泰顺交洋,碗窑村也大部分被水淹没。我现在看到的碗窑村,仅剩下村口的老樟树、几间老屋与一口井。

江师傅的老屋也有幸成为其中的一间,这些年来,江师傅有事没事都要回去转转。这次与江师傅的同行,是他今年的第三次前行,此时碗窑村的下午,安静得像平静的水面,曾经的人群与声音都已不再。你很难想象得到这个僻静简陋的村落,曾经有过那样的辉煌,只有偶尔钓鱼者的摩托声打破村子的寂寥。那几座泥墙老屋在阳光里也只是沉默着,江师傅就坐在这样的阳光里,安静地靠着老屋,眯着眼一点点看着时光在这只碗上闪亮、移动,直至消失。

太阳下山之前,我在这座沉在水底下的碗窑村的上方,拍到了全景,蓝色的湖面,恰似一只碗的形状,静静地坐落在这青山绿水的怀抱中,这多少安慰了江师傅那颗有点失落的心。站在这湖面上方,似乎听到了一个源自远方的歌声,“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我听闻你仍守着孤城/城郊牧笛声落在那座野村/缘分落地生根是我们”——这歌声,是从湖面上暖色的光芒里发出的。在这个声音里,时光已经消逝,那座美丽的名叫碗窑村的小山村,永永远远沉睡在水底里了,只留下这只1957年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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