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剑萍

前几天，永嘉男孩王敏策又收到一个寻觅温州地区沙发主的申请，这次是一位福建籍名叫“刺桐红”的网友，他前往义乌旅游将会路过温州，希望能在温州人中找到一张可以免费过夜的沙发。

像这样的申请，作为温州沙发客QQ群群主的王敏策，几乎每个月都会收到。

何谓沙发客？——2003年1月1日，美国一位叫范特的年轻人计划外出旅行，住宿经费是途中花销最大的部分，为此他突发奇想，给上千名大学生发出电子邮件，寻求愿意为他提供免费住宿的人。范特收到许多人的回复，达到了免费住宿的目的，同时也催生了一种崭新的旅游方式——“couch surfing”，在中国，人们称之为“沙发客”。

2009年，域名为http：//www.cnsfk.com/的中国沙发客网成功创建，温州人赫然出现在最早一批注册的用户中；随后，中国的沙发客队伍不断壮大，在其他的沙发客平台，豆瓣沙发客小组、新浪微博、百度话题等等，都闪现着温州人的身影。

在温州的一拨年轻人中，沙发客，并非完全陌生的话题。

沙友的世界

没有陌生人

今年刚从大学毕业的王敏策，早在多年前，就从网络上获知了关于“沙发客”的信息：“只要注册一个ID，你就可以在陌生的城市获得免费住宿，运气好的话，还有免费导游。”这种“用我的故事，换你的沙发”的出行方式让他向往不已。去年，他创建了温州沙发客的QQ群，把活跃在各个沙发客平台上的温州人集聚到一起，“沙”到温州的沙发客找他联系，也就成了常有的事。

目前QQ群中有22名成员，年龄普遍在二十至三十之间。来自文成的男孩严显贵，是群中为数不多的、真正当过沙发客的一位。

2010年，严显贵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关于国外沙发客的报道，他很快就成了中国沙发客网的注册用户，并且结交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他和王敏策等人就是这样相识的。

去年，严显贵计划从杭州出发前往乌镇和西塘游玩，他希望能在桐乡找一处住宿。桐乡一位资深沙友愿意为他提供沙发。“我到达时，已经是晚上9点了。天色昏暗，找不到与沙友约定的地点，只好站在异乡的夜色里发呆。”接到他的电话后，沙友很快就开着车子过来，很自然地喊出他的网名，像是老朋友那样聊一些家常话，还告诉他，在旅途下一站中有哪些特别好玩的地方。沙发只是一个符号，沙友为他提供的是一张温暖干净的床铺。次日清晨，他醒来时发现沙友已经上班去了，家里只剩他一个人。与沙友告别后，他按照计划继续旅程。“我们相互之间很信任，这样的相处，轻松而愉悦，没有感觉到压力。”

严显贵认为，国外的沙发客更多的是以发帖来找沙发，但国内的沙发客，更多的是通过网络找到聊得来的人，变成未曾见面的老友，再考虑是否“沙”上门去或者接受来“沙”的客人。这反映出我们中国人更加注重人际关系。至今，严显贵仍然与这位沙友保持密切联系与深厚情谊。

山东小伙董占波去年拿到浙江大学茶学博士学位，随后成了温州农科院的一名教师。他在学校近旁租了间房子，没有父母参与的生活和相对独立的空间，让他自由地走进沙发客的世界：“你会感受到，沙发客的世界没有陌生人。”

借助英语的优势，董占波接待的沙发客中，有不少外国友人。“我会给他们做中国的饭菜；而他们会告诉我异乡见闻。”

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一对奥地利恋人，相爱十多年但不考虑结婚。这在中国人的观念中显得有些另类。他们向董占波学习包饺子，坦然地微笑：“结不结婚问题不大，相爱就好。”

不止是一种

出行的方式

董占波接待过一位维也纳姑娘，她在谈及沙发客时说，英文“tourist”和“travel”含义不同：tourist重在游玩，是工作之余的一种放松方式；travel是通过出行的方式来学习知识和体验人生。沙发客，无疑属于travel范畴。

沙发客的到来，无论在时间上还是经济上，都给董占波带来了一定程度的负担，但他认为值得：“从人与人的沟通中，获得更多知识和人生体验，难道不也是一种旅行？”眼下，他的沙发客之梦只能算做了一半，只让人睡过自己的沙发，还不曾睡过别人的沙发。他已经办好护照，“如果有时间，就出去看看，当然也会是沙发客。”

董占波的朋友、来自英国曼彻斯特的女孩Danielle从小就对中国感兴趣。她在读中学时，认识了一位中国同学，中国同学给她一张汉字表，让她从里面挑选出喜欢的字，给她取了个中国名字“夏小琳”。“琳是美丽的玉石，我喜欢夏天，所以就选这几个字。”小琳很喜欢自己的中文名。

早在18岁那年，小琳就有了一段到法国当沙发客的经历。“父母当然担心，但他们觉得我够成熟了，所以就同意了。”

在欧美，年轻人喜欢在升学或者毕业之后工作之前，做一次长途的旅行，以体验生活与历练自我。人们把这种方式称为gap year（间隔年）。人生进入新的阶段，大部分欧美青年会试着独立承担自己的经济，实惠、便捷而且更有助于开阔眼界的沙发客，成了间隔年外出的首选。

小琳希望自己的gap year能拥有更长的中国经历，去年，她中学毕业后，一边通过求职网站寻找中国的工作，一边在中国沙发客网上发帖告诉网友，她将来到中国。

“中国的大城市和欧美没什么区别，我希望能在中国的小城镇生活，就来到了平阳。”小琳携带的，除了日常用品，仅有一份私立英语培训机构外教的工作和辨认240个汉字的能力。从沙发客网站上认识的董占波，为小琳认识温州和平阳打开了另一扇窗。

“在英国，所谓的茶，只有红茶，还是混着牛奶和糖喝的；在茶的故乡中国，有六种茶，每种茶都有不一样的感受。”经过董占波的介绍，小琳走进了平阳的茶馆，了解到中国茶的魅力。在平阳的生活，还让小琳学习到博大的汉字文化：“朋友给我讲汉字的故事。每个汉字都是一个故事，像男人的男，就是在田里耗费力气工作的人……”

对待沙发客

人们有疑虑

“最初的新鲜感过后，你会发现温州的沙发客并不活跃，这有几个方面的原因。”王敏策说，方兴未艾的沙发客，显然很受年轻人欢迎，但温州并不是最活跃的地方。这主要因为：温州经济比较发达，年轻人在长辈的资助下，完全有能力支付旅行的费用；而固守着“穷家富路”传统理念的长辈们，很难接受“随随便便住到陌生人家里”或“让陌生人住到自己家里”的做法。

和王敏策说的一样，在采访中，大多数家长对沙发客表示疑虑。

任教于温州某中学的温女士是一位外语教师，平时对欧美文化接触较多。提起沙发客，她兴致勃勃言及台湾女孩连美恩的著作《我睡了81张沙发》。温女士评价说：“这是个很勇敢的女孩……她的人生因此显得更加多姿多彩。”然而，当她的女儿、今年18周岁的小薇提出自己也想当沙发客，温女士马上制止了她。

“我愿意理解孩子对外面世界的渴望，但国外的生活环境和国内不一样。国外的小孩从小就接受比较独立的教育，我们的孩子一直在父母羽翼下长大。接触社会需要一个过程，会有其他途径让她来适应社会，不一定要选择带有风险的方式。” 温女士自我感觉并不是固执古板的家长：“将来社会如何发展、下一代将会如何教育孩子，那是以后的事。但对我而言，孩子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会对她抱愧终生的。孩子不理性时，我必须要理性。”

面对长辈们的态度，王敏策至今尚未有过沙发客的尝试，这让他有些无奈：“我觉得没有长辈们想得那么可怕。”他说，沙发客网站的注册和审核是一个严谨的系统，注册者必须提供身份证号码，并通过视频认证，本人和身份证信息一致性得到确认后，才能在中国沙发客网站上拥有一个ID，此外还要提供支付宝账号担保，国际沙发客平台“www.courch surfing.org”则要求提供信用卡号。要成为网站一员并参与沙发客活动，讲信誉是沙发客的生命。沙友们会随时就对方在活动中的表现进行相互评价，“这是一个讲信誉的团体。一旦信誉受损，也就意味着被摒弃。”新手都会收到沙发客网站发出的注意事项，而网友们也会积极地进行经验交流，譬如要尊重沙发主的生活习惯，记得财务AA制，女性要更加谨慎，临别时不妨给沙发主小礼物以示感谢……

尽管如此，面对强大的惯性思维，温州沙发客QQ群里关于沙发客的讨论总是不温不火，很多人的沙发客梦想还一直停留在想象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