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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濡以沫三十年

2020年12月24日 10阅读 来源:温州日报 2019-10-19 00:00:00

项有仁

我的青春很短暂,1957年我过24岁生日后的第7天,就因为运动被打入尘埃,从此开始25年的谋生挣扎,花样年华就这样悄悄儿销蚀在人的最低级本能的生存活动中。当历史走出阴霾,时代赋予我重张生命风帆的机会时,我已年届半百,离归航的港湾不远了!

真得感谢龙湾沙城图书馆,她为我提供了一个延续“航期”的机遇;为我流失的花样年华,开设了个捡回落英、展现余韵的平台,弥补了我残缺不全的人生!

虔诚的游说加以典型的示范,百发百中

那是1990年时,临“老”的我(三年后要退休)在岗位上被闲置了。于是想起了邻村耆宿王朴先生曾向我提起当年永嘉场文化界筹办过一个流动图书馆,供各小学轮流借阅。这使我想起了40年代在永兴小学读书时,确曾见过一只只棕色的、箱门上横写着“罗东流动图书馆”绿色大字的小箱、装满图书,供我们借阅。当年的流动图书馆就像个敞开的窗口,在我们闭塞落寂的校园中,漏进一丝外面世界的新鲜空气;像一缕和煦的阳光,温暖着我们混沌未开的心房!

九十年代的农村开始富了。一位哲人说得好:“人饿时想法只一个,吃饱。吃饱后想法就多了”。九十年代的农村“想法多了”,当务之急是文化需求。一部《碧玉簪》戏曲片,露天放映一夜要轮流几个村,好多人端着凳子跟着机子漏夜转!

我萌生的筹办图书馆的设想与当地项钦民、项宪章、项培尧、项延年、项建中五位老先生一拍即合,正值宽敞的项氏宗祠翻修竣工,主持工程的项永泉、项公法两位老同志满口赞成我们拟将宗祠南轩辟为馆址的主张。

场地有了,我们6位发起人在带头献书后,就推着板车走街串巷,上门募书。得2000来册,多为旧书。接着我就动用所有社会关系,上下求索。“第一桶金”是市文化局的660本赠书(原阅览室存书)。我还涎着脸请市局群文科长夏演秋同志借赠书之名,向沙城镇政府写了封“希望认真办好图书馆,为农村二个文明服务”的、盖上市局大印的公函。上级招呼下级,立竿见影,镇政府当即拨款千元,作为启动资金。市文化局李果行同志还带我去市新华书店,要来了338本库存书。我又厚着脸皮以市文化局公函为前例,要了封致沙城镇政府的公函,只是将“希望”改为“建议”了。

以后我就以这两单位赠书千册为实例,配以“道具”两封信(复印件),穿梭于市图书馆、市少儿图书馆、瓯海区新华书店、文成县新华书店之间。虔诚的游说加以典型的示范,百发百中,绝无空趟!图书很快增加至5000来册。当年秋天图书馆就在边筹办中,边试开放。

从此,沙城图书馆这艘航船,就载着我乘风破浪,追逐着被耽误了的青葱年华,驶向满天晚霞的远方!

“头尖皮厚嘴甜腿勤”八字要诀,灵验无比

办图书馆的头等大事是捐募经费。2010年以前我们称其为“民办公助”。所谓“民办”,其实就是我的“舌头”加“脚头”地去拉赞助。宣传系统我就“名正言顺”地请求年度经费补助,其他系统则“迂回前进”,先要求捐赠有关宣传其本单位业务的图书,若无或不多,则表明愿为其代购图书,耐心地磨到对方答应可凭购书发票来报销为止。

“公助”则指镇财政的补助。

我的“舌头”加“脚头”的“民办”活动,积多年的实践经验,总结为“头尖”“皮厚”“嘴甜”腿勤“八字要诀,灵验无比。

如馆初开办时打听到市图书馆珍藏的明《万历温州府志》还有3部复印本,我就乘一大寒天送开馆典礼请帖到市图古籍部,柳树春同志对我这冒风顶雪送请帖的老人深为感动。我心仪的宝书遂成了柳老师与会的贺礼!采编部仇杨萍同志有感于我的白头发、热心肠,凡编余的社会赠书总优先照顾我馆,有时候还来电话通知。瓯海区政协宋玲华同志除积极捐献自家图书外,还为我馆收集迁徙邻居的图书。我探知在本地教过书的市政协副主席郑朴同志是个热心人,我虽与他素昧平生,也乘送首届读书节请帖之机,向他面叙办馆的优势与困顿,郑老师当即乐助500元(22年前)。

1999年,文成来的文友王永贞在《人民日报·市场报》上开设《温州专版》,邀我共事。我尽义务为其编稿,报酬是每期给我两块名片大的版面空间,我拉了本镇的“龙泰”“天宇”两企业做广告,全年50期,各赞助图书馆1.5万元。2001年本地的七三大楼竣工需楼名题字,我向书法家胡天羽先生求赐墨宝“七三大楼”四字,润笔3000元归图书馆,赞助者胡老师欣获一纸荣誉证书和感谢信。

九十年代起我外出总提个布兜,好装书。朋友有书就招呼我,2003年市文联张思聪同志乔迁,有书1100册相赠。我邀了馆内勤务项云弟,好友张卫中同往。20余捆书从六楼上下7趟,第二天3人都腿疼得开不得步,我连声音都哑了!

2011年开始是“公办民助”了,镇财政拨款与村委会协助的“公办”为大头,我的拉赞助“民办”为小头。如2011年支出11万元,镇财政6万元,各村委3.8万元,余为我拉的赞助:区文化局5000元、区工会4000元、区团工委2000元。

自1998年始,我先后动员教师出身的本地企业家项翔先生每年投入5000元,在馆内开设了《项翔少儿书库》;企业界先辈项有进先生每年出资3000元,设了《项有进报刊阅览室》;青年企业家项光泽先生投资3万元,设立了《光泽电子阅览室》。

我“求姑姑”“拜嫂嫂”的活动开头还瞒着子女们,怕他们嫌我“恁大岁数还到处仰面求人”!1999年在区公安局(那时沙城镇还属瓯海区)拿到500元赞助后喜滋滋地正想离开,讵料在局里上班的儿媳上楼来了,手足失措的我机灵地一背身躲了过去,刚抬足想溜下楼,迎面碰上了随妈妈上来的小孙孙,一声“爷爷”,我的“地下活动”暴露无余!

得道多助!子女们很快由“反对派”转化为我办馆的粉丝。30年来我为馆筹集的图书不下万册,除少数几次雇车外,都是子女、亲友的“便车”捎带。

那专注的目光,是人间最美的图画

图书馆在各界支持下茁壮成长:1993年被市文化局命名为“温州市先进乡镇图书馆”,1999年评为“温州市十佳乡镇图书馆”。新世纪以来被命名为“龙湾区未成年人校外教育基地”“温州市青少年读书俱乐部”“省总工会职工书屋”。自1997年实施“沙城镇读书服务网”按户发证、免费读书以来,全民读书活动初显端倪,截至2014年止,常年读者达两千余,而每年入馆读者人数约6.5万人次左右。略胜于本市边远县馆(见《温州年鉴》资料)。

两千余常年读者中青少年为绝大部分,少儿占大半。每当一条条雀跃着的“红领巾”飘进图书舘时,面对张张流露着兴奋笑容的小脸,双双充溢着求知神情的目光,我会隐隐感到心跳加剧。最动人的情景莫过于年轻妈妈领着刚上学的孩子驻足书架前了,那专注的目光、望子成龙的神态,在我心中构成了一幅人间最美的图画!

我平时惯于快步上楼,可是在馆内上二楼阅览室时,我会情不自禁地将脚步放轻。读书是人生的最高精神境界,岂容干扰!

我毕恭毕敬地几乎是踮着脚尖进门。阅览室内有白头发、黑头发,更多的是令人心旷神怡的红领巾。人人全神贯注,室内鸟雀无声。我小心翼翼地巡逡于张张阅览桌之间,像漫步在一座赏心悦目的花苑。最绝妙的景致是几个全神贯注地翻看着书本又认真做着笔记的“红领巾”了,是哪位天才艺术家为我创作了这幅震撼心灵的风景!

物换星移!随着物质世界的进步,电子读物的兴起,人们对精神食粮的需求已不是九十年代的“吃饱”,而是“吃爽”了。各级国家图书馆纷纷适应时代潮流改换门庭,为读者提供“在休闲中读书,在读书中休闲”的新环境了。仍跼居宗祠一隅的沙城图书馆,局促的环境,陈旧的设施。九十年代的金凤凰,已成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的丑小鸭了!面对年入馆读者人数从7万人次直线下降不足1万的危局;面对自己临风残烛的精力不再,我寝食不安,忧心如焚!当得知上级领导已决定择地亩余重建馆舍,并接受我的要求为我安排接班事宜时,我欣然递上了辞职申请书!正好是我度过了虚龄88岁生日!

回忆70年前好背诵奧斯特洛夫斯基的名句:“一个人的生命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应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这样,他在临死的时候就能够说,我把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献给了人类最宝贵的事业”!我该到“回首往事”的时候了,当右派“虚度年华”25年,幸得58岁起为“人类最宝贵的事业”——提供读书环境充当义工30年,相扺,还净赚5年,略感欣慰!

只是入伍时悄悄儿写在笔记本扉页上的那句“生学陈景润,死仿刘胡兰”的“誓言”(我仨都出生在1933年),没奈何成了年少气盛下的“空头支票”!

时有友人夸我义务办馆30年,难得!其实难得的是沙城图书馆,她为我填补了流失的年华,为我残缺的人生凑成了还算圆满的句号!

我曾为故乡的营造读书环境而筚路蓝缕;故乡为我提供发挥余热的机会若骀荡春风。感恩1990年与我共同创业的5位发起人,感恩1997年与我共同“第二次创业”的5村老协会长,感恩支持办馆的所有人,感恩故乡,感恩沙城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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