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多次商谈，我国著名剧作家、词赋家、有“巴山鬼才”雅号的魏明伦先生，日前终于应允：为洞头望海楼创作一篇赋记。

此前，应洞头区政府的诚意邀请，魏明伦先生偕夫人曾于去年底前来洞头、温州采风。笔者有幸陪同，交谈甚洽，略记一二，以飨读者。

十八年后的题签

对于魏明伦，我是未见其面，早闻其名。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县文化馆负责文学辅导工作时，魏明伦的名字就已经如雷贯耳：知道他仅读过3年书，9岁登台演出，倒了嗓子后靠自学跻身文坛，怪招迭出。写剧本，两年连获三个全国优秀剧本奖，国内戏剧界绝无仅有；写杂文、辞赋，在全国广有影响，1993年深圳举办首届优秀文稿竞价会，他10万字的杂文散文集《巴山鬼话》，以1.5万元起拍，最后竟以8万元落槌。因其学历和成就悬殊、胆识与文采绝异，故获得“巴山鬼才”的雅号。

1997年2月，我任县政协副主席时，赴杭开会期间，在湖滨路杭州作家协会办的现代书屋，意外发现了《巴山鬼话》，赶紧买下，还郑重其事地写下了购书的时间、地点。回来后通读“鬼话”，看到精彩处，不禁连连击节，更觉“鬼才”称号之不妄。

《巴山鬼话》在书架上静静地躺了18年，终于迎来了他的主人。魏明伦来到洞头的第3天，我找出这本书，请他题签。他看了我在扉页上的购书题记，颇有感触，挥笔在扉页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十八年前，邱国鹰先生于杭州购得拙作杂文集《巴山鬼话》。如今我应邀来温州洞头参观，商议为望海楼作赋事。国鹰先生出示此书，互相感慨。有缘在先，登楼作赋书作媒也。魏明伦 2015年10月30日速记。”

邀请魏明伦前来洞头，在电话、书信联系长达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客客气气地彼此以先生相称。他来洞头3天，我们爬山登楼，涉海观浪，相扶相伴，推心交谈，客套称呼正渐渐改换。未料在《巴山鬼话》的题签中，竟引鲁迅写给瞿秋白的对联，称我为“知己”，这让我惶恐。按现在的时髦话，我只是他的一个老粉丝而已，却得到如此厚待。名家胸怀，从中自能窥知一二。

我的书架上，有许多作者签名本，都为作家当场题签。唯独《巴山鬼话》，历经18年才题的签，算得上是一段读书佳话了。

两天三上望海楼

魏明伦是傍晚到的洞头，第二天一早就上了望海楼。天气阴，望海楼在淡淡的薄雾中，以仙境般的朦胧美拥抱他。

了解了望海楼的兴废与重建，观看了洞头独特的海洋民俗展，魏明伦对长廊勒刻的诗词、楼亭列置的匾额、楹联，看得十分仔细，几乎在每一副楹联前驻足，品韵味，赏书法。他指着周巍峙、韩美林、沈鹏、贾平凹、熊召政的作品说：“他们都是我的老朋友。你们能汇集到这么多的名家名作，不容易。望海楼人文基础很好，不容小觑啊！”

他说自己过去知道江南三大名楼，后来应岳阳楼之请，创作了《岳阳楼新景区赋》，才知道当时的中国名楼协会有10家成员单位，却不知道洞头望海楼2012年也成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楼，现在的名楼协会，已经有15家成员单位。说到这里，他感慨：“情况变化很快，知识要不断更新才是。”

登上望海楼五楼。在薄雾中，远处的天空、海水融为一体，隐隐约约露出几座岛屿，似在海市蜃楼的幻境中。魏明伦说自己没来过温州，也不知道洞头，所以对于洞头的邀请，一直在犹豫。面对此楼此景，他赞叹：“太美了！楼阁美，海景美。你们这个楼，和别的名楼不同，很有特色！”

望海楼建在洞头本岛最高处，每晚的楼灯，从18点半亮到23点半，成了海上的“航标”。知道了这一情况后，刚用过晚饭，魏明伦便提出：“再登楼吧，看看望海楼的夜景。”

车到楼前，楼灯已亮，望海楼通体发光，比之白天，更增添几分壮美。在楼灯映照下，魏明伦绕着主楼，端详四个方位的楼灯和楹联，品鉴之时，接连点头；沉吟良久，意犹未尽。

第二天下午，在参观了女子连纪念馆、洞头红色印迹馆以及仙叠岩、南炮台山景区后，离就餐还有几十分钟时间，商议着再去哪里看看，魏明伦提议：“还是上望海楼吧！”原来他觉得第一次登楼，在薄雾的笼罩下，四周岛屿的景观未能看清。于是，我们三上望海楼。

车才行到半途，天公有意添堵，忽然洒下一阵蒙蒙雨丝。深秋的海风夹着雨丝刮过，阵阵冷意袭来。魏明伦不顾山顶的风雨，撑雨伞游走在望海楼，再次观看四周的景观。我不忍心让一位75岁的老人这么辛劳，几次劝他早点下山。他总是说：“再看看，再看看。”

告别望海楼回来，魏明伦一吐胸臆：“我向来主张写作要有创造性、辐射性思维，要用独特的表述方式，将独立思考后的独家发现表现出来。我之所以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多看，就是要找到对望海楼的感受、感悟啊。”

两天三上望海楼。望海楼，你与魏明伦有缘呀！

致意海岛女民兵

魏明伦到达洞头的当晚，就提出请安排个时间，去看女子民兵连。他说，当年黎汝清写《海岛女民兵》，谢铁骊改编成电影《海霞》，后来围绕《海霞》电影展开的斗争，是文艺界一件大事，在全国影响多大呵！这次来了，一定要看看。

很不巧，女子连奉省军区命令，正在杭州集训，留守的副连长张姗姗以标准的军礼迎接了他。

在女子连纪念馆，魏明伦看得很仔细，不时向讲解员询问。当看到《海岛女民兵》当年在全国影响广泛，京剧、话剧、评弹等曾移植演出时，魏明伦补充说：“还有川剧呐！1973年，成都川剧院、四川自贡市川剧团都移植演出过。我还记得剧情里有女民兵抓特务黑风，台上喊：‘活捉黑风！’台下也群情激昂。当年川剧团领导很重视这个戏，派出了演技最好的演员。”

女子连纪念馆收藏有近200位将军给连队的题词，其中有张爱萍等4任国防部长和20多位上将的题词。魏明伦在张爱萍的题词前停留最久。他说：“张爱萍是儒将呀，不但书法好，有将军书法家的美誉，还很懂文艺，支持文艺创新。”

魏明伦深情地回忆起他与张爱萍的交往。张爱萍是四川人，喜爱川剧。他在自贡市看了魏明伦创作的川剧《巴山秀才》，十分赞赏，题写了“巴山秀才”书法条幅相赠。后来剧团到北京怀仁堂演出，他再次前往观看，又请魏明伦到他家做客。1986年魏明伦的荒诞川剧《潘金莲》问世，在海内外引起轰动，争论激烈，誉毁交杂。张爱萍给予了坚定的支持，认为这是一把锋芒直指“三从四德”封建主义妇女观的利剑，而不是什么简单地为潘金莲翻案。由于张爱萍和众多领导、文艺界人士的支持，全国10多个剧种100多个剧团移植演出了《潘金莲》；而首演这部戏的自贡川剧团，则从成都演到北京、上海，从内地演到香港、台湾。这也激发了魏明伦更大的创作热情，后来又相继推出了《中国公主杜兰朵》《夕照祁山》等在全国有影响的名剧。

魏明伦带着满满的收获告别女子连纪念馆。他说：“写望海楼，离不开地域文化。洞头的海防文化积淀深厚，女子连就是当代海防建设的代表。写望海楼，绕不开她。”

铭刻于心杨柳巷

魏明伦这次前来洞头采风，行程安排很紧，而他又很想看看温州。当问及到温州先去哪里？他回答：“先去杨柳巷，会一会老同事陈寿楠。”

我认识陈寿楠，他先后在市新华书店和市图书馆工作过。在从洞头开往温州的路上，魏明伦讲了他与陈寿楠的结缘。

陈寿楠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先分配到峨眉电影制片厂，电影厂下马后调到自贡市川剧团。剧团老艺人大多不会讲普通话，他一个人住在用布景片搭成的简陋小房间里，只能与书为伴。魏明伦早年失学，可求知欲极强，到处找书看。看到陈寿楠带着许多戏剧、电影的书籍和画报，便经常来他的小房间交谈、借书，陈寿楠也很看重这位勤奋好学的小同事。“文革”中，魏明伦被打成牛鬼蛇神，陈寿楠因为没参加任何派别组织，被抽调工作组，负责批斗魏明伦这批人，督促他们写检查，但陈寿楠却没动他们一根毫毛。患难见真情啊，这样的经历，后来使他们走得更近。陈寿楠在川剧团10年，1973年调回温州，两人书信不断。陈寿楠一直关注魏明伦的创作，收藏了他的许多著作和演出资料；魏明伦则把陈寿楠的信件视为至宝，信封和明信片上书写的住址“杨柳巷”三字，深深印在脑海。魏明伦说：“我在陈寿楠身上，看到了温州人的善良厚道、重感情。到温州，一定要看望他。”

陈寿楠见到魏明伦，第一句话是：“我调离四川40多年，你是自贡川剧团来温州看我的第一人！” 魏明伦紧紧握住他的手应答：“我终于走进了杨柳巷！”久别重逢的情景，令我们眼热。我们一起上楼，楼梯、楼板都已经有点晃荡，家具和一些藏书都蒙着布，陈寿楠已经不住这儿了。但，杨柳巷，这个见证了他们两人50多年情谊的所在，依然春意盎然。

随后，我们一起参观了温州博物馆、东瓯王庙、墨池、池上楼、夏鼐故居等。在马孟容马公愚艺术馆，魏明伦对书画传家三百年的马家敬仰有加，留下了“书香人家”的题词，还冒雨在“两马”的塑像旁留了影。魏明伦感慨地说：“温州的文化深厚，又是一个与当代并行的城市。这次虽然来去匆忙，看得也不多，感受还是很深啊！” (题图摄影 叶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