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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君的家园,我的中学

2020年12月18日 10阅读 来源:温州日报 2011-04-28 00:00:00

最近阅读台湾作家琦君的散文,其优美的文笔将缠绵的思乡之情抒发得淋漓尽致。

于我而言,读着琦君的散文,潘宅内的一景一物是那么熟悉。虽然十几年过去了,可是追忆曾经寄读在瞿溪高级中学的岁月,如同琦君在《烟愁》中写到的:“我是因为心里有一份情绪在激荡,不得不写时才写。每回我写到我的父母家人与师友,我都禁不住热泪盈眶……”

瞿溪高级中学就是由原来琦君的故宅改建而成的。1989年的一个秋天,我迈进了这所学校,也就是琦君出生成长、魂牵梦绕的地方——潘宅。

当时的我尚是一名懵懂的少年,怎能体会大宅门的庭院深深?

从进入校园开始,我就疑惑,怎会有如此美丽的校园?操场北面有座漂亮的西洋式建筑,里面的布局是中国传统的建筑结构,雕梁画栋,青砖黛瓦。尽管随着年月的长久而有所剥落,可是庄严的架构依然透露出豪门的威严。主楼两层是砖木结构,中间的大厅直通后院,两边的厢房全都用作教师的宿舍,大堂的前面有两座花坛,种植着桂花,深秋时节,四处洋溢着清香的气味。踏着楼梯走上二楼,还可以看到几排“美人靠”,凭栏可欣赏到不远处的池塘中摇曳着碧荷,还有围墙边一排排吐露着芬芳的玉兰树。

这座大宅院处处充满着神秘,没有人告诉我此间发生多少豪门恩怨。只是从门口小卖部的阿婆口中得到一些零星的故事,阿婆已80多岁,是不识字的农村老太太。她说小时候见过琦君,对潘宅非常了解,她口述不清,然而我还是可以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

我就读的学校是民国时期潘国纲将军的私人宅院。我后来查阅资料了解到,这位潘将军曾任浙一师师长,被北洋政府授予上将军衔。

对一个高中生来说,这样的故事是令人神往的:一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军装,腰上别着枪,后面跟着浩荡的队伍,在战场上厮杀,博取功名。也许当将军的理想太遥远了,我没有兴趣深问下去,只是有一次阿婆说的一段话让我大吃一惊。她对我透露,这座宅院里有个地下室,还储藏着大量的弹药,有一条秘密地道通向外面,而地下秘道的入口就在潘将军女儿(实际上是她的侄女,正是琦君)的绣房内。

我急切地问:“他女儿的绣房在哪里?”阿婆停住说话,面带诡异,刮了下我的鼻子说:“就是你现在住的房间。”

我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我就睡在火药口啊!

难道江老师的书房,就是琦君小姐的绣房?

我们高一新生被安排在主楼后面的一排小平房里,八个人一间,两年来相安无事,可是一次的意外改变了我的高三生活。

上体育课的时候,一位同学扔铅球,竟然往我头上砸来,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就在铅球从我头顶掉下来时,我本能地将头往旁边一闪,沉重的铅球砸在我的腰部,当时我扑倒在地上,痛得直翻滚。老师和同学吓坏了,赶紧将我送到瞿溪医院。医生检查后说,还好,球砸在软骨上,没有造成骨裂。但是医生建议我到温州市医院拍个片。

教政治课的江小建老师很关心我,他亲自陪我到温州中西医结合医院治疗,后来拍片结果出来,骨头还好,但是需要静养一个月。我终于放心,也就没有将此事告诉远在苍南龙港的父母,因怕他们牵挂。

江老师有一天到我宿舍,对我说:高考近了,你宿舍里人太多(我们八个人一个房间)不利于休息,你就搬到我书房来吧。我喜出望外,因为江老师藏书甚丰,除了他自己外,不让任何人进入书房,对我是破例了啊!同学们知道后,非常羡慕我受到如此优待。

从此,我一人坐拥书城,江老师虽然教政治,但是喜欢写诗歌、散文,经常在政治课堂上朗读他自己写的诗歌,对以升学为第一目标的师生来说,此举招来了不少诟病。而我承认,江小建老师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但正是他对我的关怀,把我引入文学的殿堂,为我开启了教科书之外的一片天地。

就在我与阿婆谈话后的当天晚上,我去问了江老师,阿婆讲的秘道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江老师说,阿婆说的没有错,书房正是琦君小姐的绣房,不过这个秘道和弹药库的事情,仅仅是坊间的猜测,没有人下去见过,所以难以确定真假。

当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好几次想掀起木板,下去看看到底有些什么,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高中三年,为了应付高考,我们周旋于文山题海之中。为了高考,同学们每天都在挑灯夜读,看到同学学习这么拼命,也想起自己从苍南来到瞿溪还不是为了考上大学,所以,我放下手中的课外书,也加入到紧张的复习中,但在紧张的学习之余,有时也会收获到别样的放松。

江老师也许是值得我一辈子铭记的人,我性格内向,基本上都是他主动帮助我。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过来找我说:“跟我到外面去走走!”

夜深了,我披上一件衣裳就随着老师出门,外面圆月高悬,万籁俱寂,夜风徐徐,墙边的白玉兰香气袭人,令人神清气爽,疲惫顿消。

江老师略带神秘地说:“我们到八仙岩去听流水的声音。”

我想,难得江老师如此浪漫,就随他去了。我们漫步在八仙桥上,万籁沉寂,惟有溪水哗哗的流声,如同优美的交响乐。江老师突然诗性大发,说要作诗!我的灵感也来了,回到宿舍后写了一篇散文给江老师看,他读后连声说,好!好!过了几天,校刊《蒹葭》上刊登了我的文章。

此后,江老师经常在班上夸我文才好,弄得我在同学面前很不好意思。但是再浪漫的诗情,再激越的情感,面对高考的压力,也只能收敛,因为父母和老师告诉我,考大学才是正道!

此后,我就再也没有写过一篇文章,直到大学毕业后考上温州某报社工作,才正式开始笔墨生涯。

大约在2005年,我联系上一名同班同学郑元亮(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母校任教),在他的陪同下,我们重新走进教室、宿舍、图书馆。

十几年过去了,因为学校已经陆续改造,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眼前的学校变得有些不认识了,我站在大厅前的青石板上,才可以找到大致的方向,主楼大厅已经改为“琦君文学馆”。同学告诉我,2001年10月19日,已经八旬高龄的潘宅女主人潘希真(琦君)来到为之魂牵梦绕半个世纪的故土,参加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文学馆开馆仪式。据说,这是琦君先生离别57年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踏上家乡的土地,她特意穿上一件蓝花外套,活泼而素雅;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夫君李唐基先生则一袭浅灰西服,内佩红领带,庄重儒雅。坐在轮椅上的琦君神采飞扬,面对话筒,她激动得像个孩子,半晌才说:“谢谢……谢谢大家!”

我可以想象得到老人的激动,因为时光如流水可以洗去姹紫嫣红,也让人朝如青丝暮成雪。但是故乡,故人,故物,总有一些东西是时光无法改变的,当一朝重逢,总会令人心潮澎湃!

我来到曾经住过的书房,抚摸着装修一新的木窗,整体恢复了“绣房”的原貌。西洋式的墙面也焕然一新,被列为瓯海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回家后,我找来琦君先生的散文阅读,当读到她写的句子:橘子红了,桂花香了,我回来了;橘子真红,桂花真香,但我老了——我的心不由怦然一动,一个曾经在玉兰树下采花的女童,如今已经撒手人寰。我不知道,在半个世纪以后,我会不会也与老人一样,还能看到飘香的桂花树和八仙岩的溪水呢?

陈文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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