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因寻找拍摄民间老屋上的瓦当,我不经意间走进了位于茶山飞凤里那座覆着瓦当的老屋。我发现偌大的老屋里唯有一位头发雪白的老人在院墙一角的阳光下破篾。那天,在这个安静的老屋里,陪着这位孤独的老人,我目睹了竹丝灯这古老工艺的编织,感觉自己好幸福。
做了一辈子的竹丝灯笼
老人今年已经83岁了
老人名叫胡玉香,今年已经83高龄了,头发雪白,但是精神矍铄,眼力很好,手指灵活,破篾和编织这精细活还做得得心应手,依然可见少年的功夫。
胡玉香老人说,自己从小就跟家人编织竹丝灯笼。自己娘家在梧田慈湖北村,旧时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是以编制竹丝灯笼骨架为生的。嫁到茶山后,自己也一直坚持制作竹丝灯笼骨架。
岁月流逝,后山的青皮竹子不知道被割了多少荏,老人的手茧不知褪了多少层。做好的一个个散发着竹子清香的竹丝灯笼架,被跑路的人客用线串成一串,送到百里坊的纸扎店里,由纸扎老司进行最后的糊纸工序后一个个卖了出去。
温州有句老话:“百里坊,大灯光”。这里的“灯光”指的就是竹丝灯笼。百里坊的纸扎店,只负责往竹丝灯笼上糊皮纸、刷桐油、贴字。所有的灯笼骨架,都来自梧田慈湖、沙门、南堡一带。
胡玉香说,旧时竹丝灯笼生意很好,出海的洞头船,都要来安澜亭购买这种灯笼,渔民出海有用竹丝灯照明;乡间道路,都立一高杆,上挂灯笼,称“长明灯”;正月划凳板龙,每节龙档上都要装一盏,称“龙船灯”;寺庙宗教活动,祠堂祭祖,都要遍点“三官灯”。
竹丝灯笼选料很讲究,是用山上一种叫水竹的竹子做的,而且是水竹的青皮。因为水竹修长,竹节相隔较远,且竹青质地柔润,易于编织。编制竹丝灯骨架是个精细活,从破篾到编制的每个程序都不能马虎。
首先是原料的选择,一般选择竹节相隔较远的水竹,而且竹节要在中间,两头都是中通修长的竹段。然后把水竹浸泡在水里一个多小时,捞出,才可以开始破篾。
破篾就是拿一片竹片,劈去竹簧,留下竹青,因为竹青柔软,弹性均衡。再将竹片的一端剖开,破成一条条细如丝钱的竹丝,中段保持竹片形状。然后开始劈另一端,也是劈成竹丝到中段。一条小拇指宽,约一米长的竹片,两端各自破出十多条竹丝。两端劈好,中间竹节相连的一把竹丝就像未开屏的孔雀尾一样,齐整细致。拿起破好的竹丝,那散开垂下的样子远看就像一把兰草,优雅细腻。
胡玉香说,破篾要花很大的功夫,一般半天只能破两个灯笼的竹丝,大概是十条小拇指粗的竹片。而编制灯笼骨架也花时间,现在自己半天只能编一个竹丝灯骨架了。
寂静的老屋里,唯有老人和自己的影子在编织这年代久远的竹丝灯笼。如兰的竹丝在老人如老树皮般的手指下,灵巧地跳跃着,相互交叉,完成了一格格的网眼,聚成了一个圆满的空间。
编制竹丝灯骨架的工具,就是一个竹编的很精致的如花篮般的“灯笼模”,还有两枚弯曲的竹制“模别”。“模别”主要是起固定作用,让“灯笼模”上编好的纹理不要走样。胡玉香老人的“灯笼模”和“模别”都已经油光发亮。老人说,自从嫁到茶山夫家就开始一直用这个“灯笼模”和“模别”,它们已经陪伴了自己60多年。
一盏灯笼只赚几元钱,
却要花费大量的工夫
旧时,灯笼在生活中的用处很大。特别是那些喜庆的日子,灯笼更是不能缺少,红灯笼高高挂起,喜庆的气息就蔓延开来。
温州的灯笼,与中原文化圈所孵化的灯笼不一样。温州的灯笼,多是竹丝灯笼,以竹丝为骨,糊以土黄皮纸,干后刷上透明桐油,并贴上相关的字形。唐代地理总志《太平寰宇记》中便有记载了“永嘉土贡竹丝灯”,可见温州的竹丝灯笼在那时就已闻名全国,并被当作贡品。可惜,随着时代的变更,这种制作细致,颇具艺人巧手巧心的老手艺,已经同着那日益稀少的老艺人一起,步入暮年。
胡玉香老人说,以前是自己割取自家山上的水竹来编制灯笼,如今山上的水竹都没有了,编制灯笼的竹段都是订购灯笼骨架的商家处买来的,竹段的价格一般是每斤一元五角钱,编好的竹丝灯笼一般是一盏五元。编织灯笼只需要竹青,竹簧只能抛弃,一盏灯笼只赚了几元钱,而花掉的工夫却是不少,赚的就是辛苦钱,人老了在家没有收入,做做灯笼,就是给自己赚点买盐的钱。
让她高兴的是,现在,终于有人开始重视这项技艺了,自己被泉川艺社聘为竹丝灯笼传承基地的老师,带了6个徒弟,一年还有6000多元的工资,这是自己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春天温煦的阳光下,满头银发的胡玉香老人手中那把纤细的竹丝,就像空谷中的兰花草,微风中,枝叶优雅地跳跃着,交错着。阳光从编成的一格格网眼中漏下来,斑驳了老人的膝盖。这虚虚实实的画面,不由让人感叹世事沧桑,眷恋竹丝灯的美丽,怜惜老艺人的垂暮,高兴这沉寂太久的传统文化瑰宝,在这春天里终于迎来了生机。
近日,温州市文联、市民间文艺家协会联合授予瓯海泉川艺社“温州灯彩手工制作技艺传承基地”牌匾,瓯海泉川艺社的6名女会员开始向该村胡玉香等老人学习竹丝灯技艺,将这一濒临失传的民间工艺传承下去。
回想起与胡玉香老人的邂逅,至今我仍不能忘记那美丽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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