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6月，温州市雨声合唱团筹划了一次在温州音乐史上有着重大意义的演出活动，以蓓茵钢琴学社的名义，于该月24、25、26日三天晚上，在温州花园巷基督教堂举办三场蓓茵钢琴演奏会。它就是温州史上首次钢琴演奏会，主角便是时年26岁的郑蓓茵。

早莺初声

郑蓓茵1924年出生在乐清大荆，简易师范学校毕业后，到乐清龙避岙一所小学任教。此校的负责人是当地一名家境殷实的律师，其子叶家蓁在上海大夏大学（今华东师范大学）攻读法律，日寇侵华期间返乡消闲度日。一日，叶家蓁婶婶神秘兮兮地凑着他耳朵说：“小子你知道吗？你爸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啦。”其实这只是长辈觉得两人挺般配，就拿下辈开玩笑而已，但叶家蓁得知对方姑娘就近在父亲的小学任教，满怀好奇地到学校探看，透过窗户只见那素净淳朴、娴静淡雅的年轻老师，正应对教室里四群不同年级的学童，从事不断改换目标和方位的复式教学，那情景不禁令他顿生爱怜，课后便自告奋勇要与其分担教学，两人因而相识。往后的日子里，喜爱音乐的叶家蓁发现郑蓓茵的音乐天赋，滋生相识恨晚之感。

叶家蓁读的虽是法律，但那纯粹是遵从光大门楣的父命，自己打心眼里喜爱的却是音乐，在上海求学期间倾倒于小提琴音乐，曾卖掉三套西服，加上平时省吃俭用，买回一把小提琴，每周日跟随一位外籍音乐家学艺。这次在家乡的意外相遇使他异常兴奋，多次悄悄对郑蓓茵说：“你在这偏僻之地岂不是飘茵坠泥？不妨先在本地继续求学音乐，然后我们再作长久计。”为此，叶家蓁给郑蓓茵提供足够经费，使其弃教进入乐清师范学校，跟随一位从南洋来的音乐老师认真学习钢琴。

叶家长辈察觉到两情相悦，郑家女的贤良聪慧也正合心意，便上门提亲。未料郑家却唯恐自家与财大势众的叶家相差悬殊而几度犹豫，最终叶家以厚金重聘外加一份永不悔意书相示而终立媒约婚。未等郑蓓茵师范毕业，叶家蓁便迫不及待地向父亲佯称自己要外出完成法律学业，骗得学费和生活费，双双赴闽投考福建音乐专科学校，结果均以优异成绩录取，郑蓓茵主修钢琴，叶家蓁入师范专业，并专修小提琴和声乐。在这个音乐王国，郑蓓茵的机敏和灵巧获得老师同学一致公认。她一面埋头苦练基本功，一面倾情于校内外各种音乐会，有了“音乐小精灵”的昵称。

甘苦行程

就在一对恋人孜孜求学、美美享受生活之时，叶父悉闻儿子行径，当即斩断一切经济供给。而半年多前，他们曾秘密参加了社会发起的一次集体婚礼，并有了六个月大的男娃叶烽。1944年夏，扰攘时局中处境不妙的小夫妻含泪离别心爱的学校和专业，抱着襁褓中的幼子颠沛流离，后客居战时浙江省政府的内迁地云和。在那里，他俩积极参与当地的一些抗日救国音乐活动，并协同若干爱国音乐之友举办了一次大型的抗日音乐会。1947年，他们辗转踏上回归乐清老家之路，此时叶父已病故。

叶家蓁高中就读温州中学时，有几位思想进步的学友，如后来的乐清县长仇雪清等，此时都参加了浙南游击队，正处于补给严重不足的异常艰难境地。仇雪清得知昔日富有的同窗好友回到乐清，便通过交通员暗中联络，希望叶家蓁能帮助解决粮食物资供给，叶家蓁听后，爽朗表明倾力相助。

为避免乐清小镇容易暴露目标，也考虑在城市采购物资更为方便，以及更利于发挥两人的音乐专长，小夫妻后来搬迁到温州市区县前头40号，认识了音乐教师王公望。在他的关照下，叶家蓁在市中、瓯海、建华三所中学兼任音乐教师，郑蓓茵则添置了钢琴，成立蓓茵钢琴学社，在家教授学生，同时还结识了解放前夕解散的温州市雨声合唱团成员。

舞台辉煌

1949年温州解放后，夫妻俩兴奋地参加了雨声合唱团重建工作。没多久，雨声合唱团有了一个自己的快乐大本营，一个美好的新家，有趣的是这个共同的“大家”安顿在一个幸福的“小家”里——市区康乐坊4号大宅。那里有一片大草坪和一幢高大洋房。其中楼下东边一套房间的主人便是叶家蓁、郑蓓茵夫妇。而在边角上，还有一座能容纳百来号人的小教堂，刚好是一个得来全不费工夫的“雨声”排练场所。

一年后，1950年6月24日，经过辛勤排练，雨声合唱团筹划的蓓茵钢琴演奏会正式开演。曲目以贝多芬、库劳、莫扎特的奏鸣曲为主，还包括了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门德尔松的《无词歌》和中国音乐家贺绿汀的《牧童短笛》。雨声合唱团作为协办单位，穿插了几个独唱和合唱的声乐节目，还有叶家蓁和他人口琴重奏等。

一连三场的西洋钢琴音乐会，这在当时的温州小城无疑是一件令人瞩目的大型音乐盛事，而对郑蓓茵夫妇来说也是从未经历的新课题，令人既兴奋又不安。好在场地租用、舞美布置、灯光音响、广告宣传品的制作印刷，以及对外联络、舞台监督、会场接待等等，所有剧务杂活均由“雨声”团员集体合力操办。一大笔开支费用先是让人犯难，但很快也有了着落：郑蓓茵的母亲闻讯后，特地卖掉家里一头大肥猪，解除了音乐会后顾之忧。

三场演奏会场场满座。音乐会在贝多芬第十一奏鸣曲、降B大调作品22号中开始，第一乐章，精神抖擞的快板，是郑蓓茵在福建学校时老师几次请她向同学示范的拿手曲目之一。舞台上的她如一只目光炯炯的雏鹰，在短暂的潜伏之后，以几个简捷敏锐的姿态顷刻振翅腾空，时而穿云搏击，时而凌空翱翔，在音符的托举中神思飞扬，无比畅快自如……现场发挥一场比一场精彩，她能清晰感受到观众情绪的热情反馈，最受欢迎的曲子是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和贺绿汀的《牧童短笛》。

演奏会还有一个亮点是：不满6岁的小叶烽演奏聂耳的两首练习曲，这是温州观众从未见过的音乐奇迹。小叶烽坐在琴凳上够不着键盘，特地以两个枕头垫高琴凳，演奏完毕到舞台中央磕头谢幕之后，他又匆匆回转钢琴前抱起琴凳上的枕头，摇摇晃晃地从舞台上下来，这稚嫩的肢体语言引来满场哄堂大笑。（资料图片由白剑影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