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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忠良,北麂岛上的灯塔看守人

2020年12月21日 10阅读 来源:温州日报 2010-11-18 00:00:00

天黑了,浪睡了/大海静悄悄/只有灯塔妈妈睡不着/睁着眼,到处瞧/看看有没有——还没有回来的船宝宝。《灯塔妈妈》曾经广为传诵,优美的句子里能让我们感到灯塔在船只中间如同母爱般的分量。

年轻的冰心最理想的人生追求是要做一名海上灯塔看守人,这一直是她“童年的梦”。在她的想象中,“看灯塔是一种最伟大、最高尚、而又最有诗意的生活”。一方面,“晴朗之日,海不扬波,我抱膝沙上,悠然看潮落星生。风雨之日,我倚窗观涛,听浪花怒撼崖石。我闭门读书,以海洋为师以星月为友……

的确,在人类帆闯江湖征服海洋的过程中,灯塔在,希望就在。当帆船驶过灯塔,在此岸和彼岸的交错中,正是灯塔给予了方向。然而,几乎每一处灯塔的看守人,都如海岛隐士,必须长年孤独地坚守着灯塔不灭的神圣。他们要放下浮世追逐,只为了给那些归航的船只指引一个光明的方向。

杜忠良,自1989年北麂山灯塔开始兴建时起,他就与灯塔为伴。而今,他伴着灯塔走过了20多个春秋,其中无法排遣的孤独感与神圣的使命感交错的日日夜夜,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个中滋味。

日复一日的平淡

北麂岛,地属瑞安,一个面积只有1.97平方公里的小岛,如今岛上居民只有4000人左右。从瑞安市区的码头出发,行船至北麂岛要花上3个多小时。每两天一班的客船在海上颠簸飘摇,所以也很少有外乡人会到北麂岛上走走。哪天如果有一个外乡人来了,那岛上的居民就会很快都知道了。

北麂山灯塔就坐落在这个小岛的制高点上,从北麂的码头出发,经过弯曲的山路,要上行半个多小时。如今,灯塔里住着三位灯塔看守人,杜忠良、冯羽、陈久新。而今成为北麂山灯塔主任的杜忠良,自1989年就开始守这座灯塔了。

11月15日,原本定了当天要来北麂山灯塔设计布展的上海工作人员因为行船停航没能来。当天黄昏,9级的阵风在阴霾的上空将山顶的五星红旗吹得呼啦啦响。和以往每一个平常日子的黄昏一样,看着天空渐渐灰暗,杜忠良把国旗一点点降下来。这个庄严的时刻,杜忠良依旧让自己墨绿色的制服保持笔挺,且纤毫不染。

11月16日一早,杜忠良和往日一样在天没亮的时候就起床,然后巡检机器。

这一天,海面的风浪小了一些,但是因为冷空气,气温比前一日下降了不少。上空依然灰蒙蒙的,杜忠良从山顶往下眺望,能看到上山的小径上高过人头的芦苇丛四处蔓延,而芦苇的花絮正在随着7级的阵风到处飞扬。这柔软的秋日海岛一幕,整座山上只有杜忠良一人在独享。他依然保持肃穆,又将五星红旗徐徐升起。

11月16日上午,自瑞安来北麂的客船终于又起航了。客船靠岸后,杜忠良立即和上海来的工作人员进行了接洽。下午,处理完一堆工作之后,坐在灯塔管辖区的一楼花园里,杜忠良慢慢跟记者聊开了。

今年39岁的杜忠良身材高大,讲话很豪爽,因着常年在山顶受海风吹,皮肤黝黑。“呆在灯塔里最快乐的时光是什么?我想想,对了,就是人多的时候,只要有外人来灯塔,就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原来对于孤独坚守的灯塔人来讲,快乐就是那么简单!

他是个爱花人,亲手栽培的花,以其花谢花开,陪伴他走过许多孤独和寂寥。在花园里,可以看到含苞欲放的山茶花、繁华过后的桂花、还有刚种下不久的小白菜、空心菜、小辣椒……种了满园。无聊的日子,杜忠良想过种月季。两年前的春天,他从山脚下的村子里采了几十株月季回来种。一年后,他在灯塔周围遍植月季,幻想着月季花红遍灯塔的场景。北麂山灯塔所在的山顶海风特别大,桂花好不容易长成了,将要开花的日子,花蕊却被日日八九级的阵风吹落去。只有生命力顽强的月季是不怕风吹雨打的。去年春天,杜忠良发现月季旁长了很多杂草。他特别叮嘱同事说,没事就帮忙拔拔草。同事风风火火地下山买了一包除草剂兑水喷洒。结果杂草没了,月季也没了。

差不多的经历发生在今年春天,他在灯塔周围培植的一圈牡丹花被同事误当成野草全拔掉了。“从此我养花的信心受到了很大打击。”杜忠良开玩笑说。

然而处在工作状态的杜忠良远没有偶尔养花时显得这么轻松自在。常年巡视灯塔养成的习惯,让他如今几乎每天早上四五点钟就起床了,而遇上子夜惊醒的时候,他必定也会起床绕着灯塔走一圈,仔细检查各种机器。

“是的,每天就这么平平淡淡。早上四五点钟起床,巡视。每天等着太阳升起的时候升国旗,然后下山买菜。等到下午,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了,偶尔会下山找个人聊天。但是岛上已经几乎找不到年轻人了。”杜忠良的老家就在灯塔附近的立公村,这个曾经拥有21条渔船的村子。就在今年,村民们卖掉了最后两条渔船,能外出谋生的村民都外出去了。杜忠良想找个人聊天,都要走到山脚下的海利村。

在岛上,每值守一个月,他就可以回一趟瑞安的家。两天一班的客船跟着潮汐的变化,每天的开船时间都不一样。让杜忠良感到困扰的是,偶尔回家的几天也总不得安身。他常常在夜里12点醒来,情不自禁地走到睡房的窗户边,拉拉窗帘,摆弄摆弄窗户。床上的妻子时常就这么被惊醒,以为他是在梦游。“其实我不是梦游,我只是在灯塔上日复一日,习惯了半夜醒来去巡检机器。”杜忠良还在盼望着,什么时候妻子也能来到北麂山灯塔和自己日夜作伴。自从18岁和灯塔结下不解之缘之后,他和妻子已经整整隔海分居20来年。

灯塔旁有坏的动物,好的动物

平常没有岛民会没事遛上山顶看灯塔,这个山顶,实在见不到什么生面孔。但是山顶的动物却不少。

1989年北麂山灯塔开建,刚初中毕业的杜忠良就跟着父亲来这里建设灯塔了,他当时担任的是泥水搅拌工。此时,18岁的杜忠良已经幻想着自己能在灯塔里工作一辈子了。他的家庭世代都是渔民,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灯塔在渔民心中有着特殊的神圣地位,它是护佑千万渔船回家的海上明灯。

1990年12月,灯塔终于开始发光了。杜忠良也终于如愿以偿地成了一名灯塔看守人。灯塔在夜间发光的日子,最初让他感慨的动物是海鸟。

那段时间,杜忠良几乎每天一早起床都能看到灯塔脚下躺着一堆的海鸟尸体,甚至有些是很大的灰鹭。“后来我终于明白了,附近的海鸟们把夜间灯塔的发光当成了是太阳升起。于是,它们纷纷绕着发出光芒的玻璃窗猛飞,直到透明的窗玻璃把它们撞得头破血流。”那段时间,他拯救过奄奄一息的白鹭、海鸥、灰鹤……直到海鸟们终于慢慢习惯了这个灯塔,不再一头撞上来。

如果说海鸟这种动物莫名牺牲的经历是一种惋惜,灯塔里遭遇蜈蚣的经历却让杜忠良恐惧非常。

那是在1996年的冬天,凌晨3点,杜忠良从值守灯塔的岗位上下来回宿舍睡觉。他看到同事们还在房间里看着体育直播。疲惫的他回到宿舍,盖上被子就合上了双眼。然而他总觉得胸口有什么虫子在爬,于是用手用力一拍,没想到胸口却被深深地刺痛了一下。他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拍到了一条长近乎20厘米、有筷子般粗的大蜈蚣。很快,他的脸蛋就肿得像个脸盆一样大。第二天一早,他跑到山脚下的医院去治病,医院里也没有治疗蜈蚣毒的药。最后他在一些村民的指导下,才找到了两只蜘蛛来吸胸口蜈蚣的毒。在杜忠良口中,那是一段神奇的经历,他还记得那只吸了他胸口蜈蚣毒素的蜘蛛,肚子一下子就胀大了,把它放在水里,它吐出了很多深色的血。

“如今逢上潮湿的日子,灯塔旁阴森的角落里依然有不少蜈蚣。而且这里经常有蛇出没,不过还好,我至今没听到什么蛇攻击人的传言。”杜忠良想起那段经历,还有些后怕。

还有一种动物,让杜忠良眼里充满了柔情。那是两条温顺的狗。杜忠良说,几乎所有的灯塔看守人都会养狗。在孤独寂寞的海岛上,狗是最忠诚的卫士,而且,它们能帮助灯塔看守人排遣不少寂寞。他最近养的一条小狗叫小黑,自2004年他担任灯塔主任以来就开始养了,每当自己清早下山买菜,他都会带着小黑一起下去。“狗跟人的感情有想通的地方,人喜欢群居,狗也喜欢热闹。小黑经常跟着我下去,觉得山脚挺好玩的,常常就不愿意回山顶了。”后来小黑就常常独自跑到山脚去玩。去年10月,小黑在山脚误食了投放毒药的食物中毒身亡。临死之前,它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跑回山顶的花园里。“那是一个下大雨的黄昏,我发现它的时候,它的生命已经无法挽回了。”随着回忆,杜忠良的眼里有了一丝湿润、一些柔情。他在灯塔旁给小黑找了一处好地方,亲手埋葬了它。

本该献给家人的温暖,他献给了灯塔

北麂山灯塔初建成的时候,灯塔发电用的是柴油机。那时候灯塔旁24小时都要有人值守,共有8名看守人。随着科技进步,灯塔用上了太阳能发电,而且近几年还建了AIS(船舶自动识别系统)基站,对灯塔看守人的职能要求来说,已经比过去降低不少了。所以,自2004年开始,杜忠良担任灯塔主任以来,他都只是根据需求另招募三名看守人一起守灯塔。

在孤寂的山顶守着灯塔,每天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劳动,单调却绝不容许有差错。招募来的看守人一个个最终都因为恶劣的环境而先后离职了。只有杜忠良,一直坚守到底。

他还记得,早在1998年夏天,他就经历了亲情与看守灯塔神圣使命间二者选一的艰难抉择。那是一天深夜,瑞安的家里突然给他打来电话,说堂弟被车撞了,情况危急,如果赶紧动身,也许他还能见他最后一面。杜忠良记得,这个叔叔家的儿子,是他最亲密的堂弟。然而当时守在北麂山灯塔旁的只有3个工作人员,而其他人不会维修柴油机。杜忠良最终放弃了坐第二天班船回瑞安的决定。为了保证灯塔供电时刻处于最佳状态,他留了下来。

如今,女儿已经12岁了。妻子一个人带着女儿不容易,有时候会在夜里打电话过来,说女儿生病发高烧。妻子手足无措。然而夜里没有客船去瑞安,这两天一班的客船的开船时间还要听凭潮汐的安排。每当这种时候,杜忠良都很揪心,他只能安慰妻子说:“辛苦你了,老婆,我真的无能为力,你去叫父亲过来帮帮忙。”

让杜忠良感到遗憾的是,因为和女儿聚少离多,平时沟通少,女儿对自己始终不怎么亲热。他还记得她撒娇的时候生气说:“臭爸爸,烂爸爸,你反正也是要回去上班的,你还是早点回去上班吧。”

杜忠良一直记着父亲曾经跟他说过的关于灯塔的话。灯塔,那是所有海上渔民心中的一盏最温暖的明灯,只要看到灯塔上的灯亮了,回家的路就近了。年轻人一个个离开了,但是神圣的灯塔不能没有人看守。每一次这样的艰苦抉择,杜忠良最终都这样说服自己留下。

没有亲人在身边陪伴的日子,杜忠良也要和另外两个灯塔看守人一起,精打细算地过好每一天。北麂岛上的猪肉比陆上贵好几倍,他们就很少到市场上买肉,只是每次回家的时候,带一些猪肉和冷冻食品过来。初来北麂山灯塔不久的小伙子冯羽和44岁的陈久新都不会做菜,一日三餐,杜忠良还要自己下厨。不过常年呆在灯塔旁的杜忠良,厨艺真的相当不错。

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的日子,晚餐的时候喝点酒,是杜忠良觉得不错的享受。他说,这样能让自己睡得安稳一些。如今的科技水平已经不需要自己每天半夜起来对机器进行巡检了。

这两年,北麂山灯塔终于有了宽带网络,也算给杜忠良平淡的日子增加了一点乐趣。

他依然有个心愿,希望有一天,自己的妻子也能来山顶和自己一起住,过上灯塔看守夫妻工的生活。

对于每一位航海者来说,灯塔在,希望就在。然而,几乎每一处灯塔的看守人,都如海岛隐士,必须长年孤独地坚守着灯塔不灭的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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