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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栏井:城市星眼及其他

2020年12月21日 10阅读 来源:温州日报 2010-11-11 00:00:00

任何城市都是历史城市,在历史城市的发展进程中,它的身上承载着多少城市历史,留下了多少可以让人探访到的历史产物,或多或少,每座城市都有自己的清单。城市的每次华丽转身,与之相对应的就是旧城池和大批较早前建筑的黯然退场、清寂守望。这种情况,近现代尤其突出,是个全球化的现实问题,温州在经历着,国内外的许多大城市同样在经历着,比如大都会纽约,“到了纽约,我才发现,那些盛气凌人的高楼并不是纽约的全部,它们只是纽约的骨架,而不是血肉,它们窃取了纽约的名义,并且遮蔽了我们的视线。……我明白了一个事实,即纽约的光芒是从它的幽暗处发出的,那些古老的街巷和房屋,是纽约的精华所在”(祝勇:《纽约:幽暗中的光》)。

如果我们找来鹿城时期城池图,不妨把画面上的城墙、城门、街巷形成的网络当作城市的骨架,城中的水流、建筑当作血肉,把水井看作城市街坊的眼睛。这是我们回溯历史的一种假想。现在,它们大部分都消失了,延续祝勇的观点,我们面对的是这样一种局面:耸立的高楼成为了骨架,历史遗留下来的街巷、古建筑是它的血肉(这是城市文化的精华浓缩)。而后,可以结合两种看法,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骨架散了,血肉模糊了(能看到的古建筑不多),连眼睛也失去了亮丽的光泽。老城、老人,竟然如此相像,如果你靠近他,可以发现,它曾经鲜红的唇、传神的眼、翕合的嘴、飞动的眉,都即将随同它衰老的身躯幻成背影,消失在历史的街角。

说水井(也可以是湖泊、水潭)是城市的眼睛,并非噱头噱脑的无中生有。公元323年,郭璞在温州指点城池营建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凿井二十八以象列宿,街巷沟渠大小布列如井田状。”让地面水井对应上苍星宿的设想,让人惊诧和佩服这位道学大师气贯寰宇的宏制身手。郭璞把水井对应星星,我们也有把眼睛比拟星星的行为:“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挂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许多小眼睛……”(珍·泰勒:《小星星》),这是一首传唱不衰的经典歌曲,歌词包含的正是此中寓意。

郭璞提出的“二十八宿”的空间点缀,但凡对温州历史有点了解的人都不会陌生,但要报出这些水井名字来,恐怕没几个人能交上答卷。让人惊喜十分的是,温州地名工作者已对“二十八宿井”一一作了考证:铁栏井、县前头古井、解井、双墙井、筒讼井、天宁寺井、永宁坊井、八角井、海坛山下井、三牌坊古井、桂井、屯前街古井、三港殿古井、华盖山炼丹井、奎壁井、八轮井、天宿井、仙人井、义井、金沙井、甜井、府署古井、道署古井、郭公山下岩石井、白鹿庵古井、积谷山下冽井、应仙井和施水寮古井,仔细数数,一口不多一口不少,二十八口井齐刷刷地往我们面前一排,明澈透亮,闪闪发光。

铁栏井名列首位,估计是它久远的年代占了优势。“井在城东南兴文坊小巷内,俗名铁井栏,井口四周用铁铸成大圆井栏,……外有‘元祐辛未云云二十三字’”(清光绪《永嘉县志》)。凿井年代我们不得而知,“元祐辛未”也就是北宋元祐六年(1091年),它被铸上一层铁圈栏,南宋庆元四年(1198年)又在上端重铸了一层。清咸丰元年(1851年)用青石铺筑外围,上置井唇,使得古井外形比先前更雅观不少。

“井深不过5米,民间故事却说该井能一直通到福建泉州。当年蔡襄状元造洛阳桥时,屡造屡塌,后来靠仙人帮忙才得以落成。据说仙人是从这井里抄近路才到福建的”(潘一钢:《铁栏井》,温州日报,2006年)。令人匪夷所思的类似传说,在民间其实不少,先人很擅长放飞思绪,拓展思维空间,将广大力量和对仙道的憧憬,浓缩在一口井里,把井当作梦幻储存器的同时,又借着深不可测的水井将想像空间延伸到千里之外。

“去寻铁栏井时,走了几个来回,均找不到。心里觉得奇怪,是旧城拆迁让它消失了吗?后来询问附近摆杂货店的一位老者,才晓得就在眼前。走近了,连自己都怀疑,这是铁栏井吗?四边已没有了错落的屋,就连那清泉都成了死水。井是留下了,可是那种氛围、那种意境呢?”(出处同上)

我也在想,铁栏井怎么会变得这般枯槁,井里面的水仿佛冻住了,僵硬如冰块。皇天后土,白云苍狗,逶迤绵延的历史长河,何时在这里出现断章?不得而知。拿实用性说事的话,城里的水井真是百无一用的东西。古井旁边的楼房越来越高大,人群越来越密集,它却因为实用性的丧失,失去了人气。它期盼着拎桶打水的脚步声能再次在耳畔响起,没能如愿,偶有人来,也是手拿相机的史迹探访者。这种境遇,与之前的状况正好相反。或许,从此以后,只有旅者,在繁星闪闪的夜晚,来到它的身边,低头看井,抬头望天,在广袤天际寻找那颗与眼前的水井相对应的星星,脑海里思索着郭璞“凿井二十八以象列宿”的规划思想?

面对这个仿佛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着了的“历史老者”,我们在靠近他时,唯恐弄出声响来,吵醒了他,撞破古城的梦,惊飞一片历史。真希望自己在夜里睡着时,能做这样的一个梦:鹿城二十八口井,清水荡漾,明澈如镜,与天上的二十八宿星遥相呼应,于是,曾经的故土家园,星闪辉映,历史老人神采奕奕,坐在大榕树下,给我们讲那过去的故事。

我更希望这不只是梦,有朝一日能成为现实,成为新兴城市历史地理空间营建的切实行动,“保存不应只被当作追求个体形式真实性的表面行动,而应被视为涉及整体文脉之创造性实践的深意,以作为历史城镇未来再造可资参照、攻错的开放性基础”(萧百兴、曹劲:《有意味的形式:历史城镇规划再造的建筑空间美学方向初探》。对于“城市星眼重焕光彩”的再行动,我们已经有很好的基础,地名工作者已经把二十八口井验明正身,纳入户籍,它们不仅有了身份证,还拥有了一张能代言城市的名片,我们只要更进一步的行动,这梦幻般的、诗意充盈的空间魅力的重新出现,为“历史鹿城”深致韵味的增添赋予其实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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