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泰顺西藏”之称的泰顺黄桥乡,由于交通不便,在黄桥乡中心小学上学的许多孩子必须翻山越岭、渡过山谷湖泊,才能来到学校。而该校从30年前开始,为了让孩子们踏上安全求学之路,就由老师护送学生安全过渡。老师们走了一茬又来了一茬,孩子们成长了一批又来一批,这护送学生安全过渡的接力棒却在老师们手中代代传递。如今,这一根接力棒已经传到第五代……老师说:有一天,黄山渡口也许只剩一名学生过渡了,那,还是要护送——
两年前的夏天,怀有5个月身孕的蓝雪华老师依然坚持护送学生过渡。
本报记者 翁卿仑 报道组 严丽丽
在泰顺,黄桥乡被称为“泰顺西藏”,山高路远,处在青田、文成、泰顺三县交界处,峰峦叠嶂、毛竹遍野、风景绝佳。然而,世代山民都渴望走出大山。而读书,成了父辈们寄望于子女走出大山的最好途径。因此,在黄桥,尊师重教之风一直兴盛,黄桥也曾有泰顺“才子之乡”的美誉。
可是,关山阻隔、溪水汇集,想要走出大山,就必须摆渡越过一个个山谷湖泊。千百年来,桨声欸乃的小木船,总是一大早就在山脚的渡口等候着……晨光熹微中,黄桥乡的黄山渡口,每周一清早,黄山村的孩子们都要通过湖泊上渡船去上学;波光荡漾里,每周五下午,黄山村的孩子们又坐着渡船而归。渡口的岸边,总有一个老师的身影,直到看着孩子们顺利过渡,才满意地转身。这一幕,至今30年来,从未间断……
黄桥乡中心小学住校的学生们在学校食堂吃午餐。
翁卿仑 摄
贫困的同时
伴随着温馨
虽然地处偏僻,但是走进黄桥中心小学,你会发现,这里的教学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超乎想像。比如塑胶跑道、电脑房……
校长董钱森介绍,由于黄桥交通不便,经济相对落后,而且如今学校里大半是留守儿童和单亲家庭的孩子,有些孩子家甚至拿不出一个月20元的餐费。2006年,董钱森开始寻找各种途径解决学校经济上的困境。当年,他找到了浙江省交通之声电台的一个栏目组来报道学校的情况,节目播出之后,半年之内,学校就筹到款项更换了所有的课桌椅,并且有了建设塑胶跑道的资金。同年,通过老师们的努力,广东发展银行杭州分行一批工作人员又来到黄桥小学,结对了10名贫困学生。近两年,老师们还联系到温州的几家企业出钱为孩子们购买统一的被套、洗漱用品等。
五年级的兰坚,是班里唯一的男生,他一直记得今年6月1日晚上的那个集体生日会。那一天,他和另外两名女同学一起过生日。晚自习的时候,值班老师提来了一个大蛋糕,同学们也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水果和零食,围着三个过集体生日的同学唱起了《生日快乐》。同样的歌声也从其他教室里飘了出来,让安静的山间校园沐浴在快乐洋溢的气氛里。这个半年过一次集体生日的做法是去年老师们刚推出的主意。老师们发现,总有几个孩子的家长会在孩子生日那天送来蛋糕,而那些留守儿童和单亲家庭孩子,每每在这种时候,就会有些许伤心。因为,他们的生日,很少会有人记得,更收不到礼物。集体生日,也算是对孩子缺失的父爱和母爱的一种补偿。
黄桥小学的故事,感动了许多人,陈作可就是其中一位。陈作可是苍南龙港四小的一名老师,2009年到黄桥小学支教一年。这一年中,学校给陈作可留下了两个深刻的印象:一是老师们每天都认真而辛勤地工作着,不计任何报酬;二是这里有些孩子真的很贫穷。他记得有一次徒步到一个女生家中家访,走了三四个小时才到达。孩子的母亲无法忍受贫穷几年前就远走他乡,小女孩要洗衣做饭,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虽然支教结束了,陈作可依然每年带着亲朋回到黄桥看望这里的老师和孩子。这几年,他牵线帮忙,结对了该校5名贫困学生,同时他去年还帮忙筹款4万多元用于改善该校的教学条件。
回望学校环境的一点点改观,董钱森颇感安慰。虽然黄桥乡中心小学很快就可能因为整乡移民的政策而最终成为记忆,但是,这个学校留下了老师们许多辛劳与温馨的回忆。“我们每周送孩子过渡,遇上下雨天,山道路滑,非常危险,如果路旁有护栏和避雨的亭子就不怕了。这些年我跑了很多单位和部门,现在好了,他们花了十几万,终于把护栏和亭子都弄起来了,我放心多了。”董钱森始终把孩子的安全问题看成头等大事,他说,学校老师自30年前开始护送学生过渡,老师们走了一茬又来了一茬,这护送的接力棒却在老师们手中代代传递,到了他这一代,已经是第五代。有一天,黄山渡口也许只剩一名学生过渡了,那,还是要让老师们护送到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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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变的渡口
护渡的老师
6月24日,星期五,晴空万里。
这一天,是黄桥乡中心小学三年级、五年级和六年级期末统考的日子。五年级的教室里只有7名学生,其中苏丽瑶和苏青青就来自黄山村,如今学校里唯一需要渡船来上学的村庄。
下午考完英语,苏德连老师负责送学生过渡回家。在外人眼里,这是一段很惬意的路程:6月末蓝天如洗的背景下,6名学生在瘦瘦高高的男老师带领下走过干净的村间石阶,路旁不时有高大的绿树遮阴,大家一路欢笑着走到渡口旁。然而在55岁的苏德连眼里,这一段路程实在没有什么风景值得一说,他至今任教了37年,在这条道路上也护送了学生16载,闭着眼睛都知道走到哪里会碰到哪一根从路旁伸出的树枝。
一向性格开朗的五年级学生苏丽瑶和苏青青向老师提议,好不容易考完了期末考准备回家过暑假,老师总该给大家庆祝一下。略显严肃的苏德连老师走进了小路旁的乡村小卖部,出来的时候手里捧了一堆冰棒,大家一哄而上抢了精光,苏德连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就这样,每个学生都吃着冰棒,在老师的护送下走到山脚的渡口,等着艄公过来,坐上本学期最后一次渡船。
“去年渡船的学生有12名,这个学期渡船的孩子是6名。六年级的两名学生一毕业,下半年渡船的孩子就只剩下了4名了。”伫立在渡口,看着小木船里的孩子们渐行渐远的苏德连,不禁慨叹。
2005年,黄桥乡开始实行整乡移民的脱贫政策,迁往山脚开阔的司前镇。到如今,原来有近3000多常住人口的乡里只剩下了700多号人,黄桥乡中心小学的学生也从2005年开始逐年减少。今年上半年,全校只剩下30名学生,其中住校生就占了22名。随着整乡移民小区二期工程进入尾声,不久后,如今还住在黄桥乡的村民也将陆续迁走。到那时,黄桥中心小学,甚至包括如今高山上的黄桥乡村居,都只能是黄桥村民们心中的回忆了。
年长的老师回忆,学校学生人数最多的时候达到了200多人。那时候学校周边还有三个渡口,每到周五下午,就有三个老师带着三个队伍的学生走向不同的渡口。虽然学生人数逐年减少,但30年前学校立下的老师义务送学生过渡的不成文规矩,却从来没有被打破。30年来,学生们求学路上的远山渡口,总有一个相送的老师身影。现任校长董钱森说:“在我们这些老师眼里,学生的安全就是天大的事。”
黄山渡口,孩子们在老师的护送下安全坐上了小木船。 翁卿仑 摄
职业的老师业余的艄公
即将放暑假的那个上午,54岁的苏银花老师起了大早。和往年一样,她把22名住校生的被套都搜罗到一起,在操场右边的洗衣台上一洗就是大半天。然后晾干,收拢,等着孩子们下学期回来再用。
1974年,17岁的苏银花踏上教师岗位,去的是黄桥乡库竹井村小。1987年,苏银花调往黄桥乡中心小学任教,和这里的其他老师一起加入了护送学生过渡的行列。那时候,学校附近还有三个渡口:石门楼渡口、朝头干渡口、黄山渡口,分别去往4个村庄。在苏银花的回忆里,20多年前的摆渡画面更像一部黑白纪录片。因为那时的湖面还没有小木船,也没有艄公,有的只是老旧的竹排和横跨湖面两岸的一条长长的绳子。送学生们过渡的时候,苏银花就要上船指导学生们一起拉着绳子牵动竹排,直到学生们都登上了对岸,她再一个人拉着绳子坐着竹排回学校。这兼职担任竹排艄公的活儿,老师们一直做到1995年。那一年,黄桥启用三插溪水库发电,湖上有了固定撑木船的艄公。
数十载来,学生们水路往来,也不时伴随着惊险。1990年7月的一个周五下午,苏银花带着五六个孩子去往石门楼渡口。那天下着阵雨,沿着山体开凿的土路特别湿滑。苏银花要时刻叮嘱孩子们注意脚下,不然一跤滑到底下的湖里,任谁也没办法。然而孩子们结伴同行,总是欢呼雀跃的,到了竹排上彼此依然说着数不尽的笑话。因为要双手拉着绳子,苏银花穿了一身雨衣,即使这样她也被雨水淋了湿透。就在竹排一点点在湖里前进的时候,撑伞站在竹排左边边缘的三年级学生兰婷突然大喊了一声:“苏老师,我脚下这根竹子要散架啦!”果然,话音刚落,苏银花就听到了竹排断裂的咔咔声。她一把拉过兰婷,并且吩咐大家都安静站在原地,不能走动,不要吵闹。苏银花掏出临时备用的尼龙绳,重新扎好竹排。此刻的她,自己也是惊魂未定,颤抖着双手,加快了拉绳前行的速度。“水深不见底,哪个孩子不小心掉下去后果都不堪设想,尤其是在下雨天。”如今回想起来,苏银花依然心有余悸。
如今,黄桥乡的村庄都通了公路,当地只剩下了一个黄山渡口。其实黄山村也已经通了公路,只是车子从学校到黄山村,中间要经过近10公里的盘山公路,平时路上也没什么人往来,所以公交车也不设这条线。黄山来的学生依然是每周要过渡。但是万一周末遇上台风的日子,水涨船高,渡船只能停止。老师就要沿着山路一路护送学生回家,这一走,通常就是四五个小时。2007年8月17日,周五下午,台风“圣帕”登陆前几小时,值周老师苏德连就担任了护送6名黄山村学生回家的任务。一路上,风雨交加,苏德连带着学生们蹒跚前行,到了村子里已是夜幕降临,直到把每个孩子都安全送到家门口他才转身回来。怕大雨不断第二天无法赶回,苏德连都没留下来喝口茶就匆匆踏上了回程。回来就是一场大病……
2
学习的校园生活的家
6月20日,星期一,星光灿烂。
夜晚,竹林掩映的校园上空繁星点点,夜空格外澄澈。晚上7点,教学楼所有的教室里都坐了学生,30名学生无一缺席。校长董钱森介绍说,这是学校自上世纪90年代就定下的规矩,因为学生大多来自散居的遥远村庄,所以基本都是住校生,每天夜里老师都组织学生上晚自习,给学生们辅导作业。而现在,学校给每个老师夜里的加班补贴是象征性的5块钱。正是学校师生们这股认真劲,地处偏远的黄桥乡中心小学目前有八个科目的总体成绩是排在全县前三名的,同时黄桥乡也是泰顺2008年首批通过“市级教育强镇”称号的唯一一个乡镇。
该校11名老师,全体住校。如今在村民日渐稀少的黄桥乡,入了夜,只能偶尔听到远处的一两声犬吠,和夏虫的聒噪。老师们,就这样和孩子朝夕相处。学校每天安排一个值日老师巡夜,直到孩子们都入睡了。罗金莲老师说,前两年她巡夜的时候就发现女生宿舍有个一年级的女生总是坐在床边不睡觉,问她的时候她才说她在学校睡不着,要回家陪妈妈睡。凭自己多年的经验,罗金莲知道,一年级新生总会有一下子无法适应集体生活的情况。她就把这名女生带到自己的宿舍,让她睡在自己身边。这样过了一个月,小女孩才慢慢适应了。
苏银花还记得二年级的男孩子苏雷,是个单亲家庭孩子,去年刚来上学那会儿,既不会完整穿衣服,也不知道怎么蒸饭,甚至会捡桌子上的剩菜吃。苏银花就早上帮他穿好衣服,中午把自己的米饭拿出来给他……一年过去了,如今的苏雷已经是白净健康、能够生活自理的好学生了。
由于朝夕相伴,黄桥中心小学的师生们感情格外好,而这种感情的传承也是自几十年前就开始的。学校曾经有一名叫郑贤右的教师,是该乡当时从温州师范学院毕业的唯一一名老师。上世纪70年代中期,郑贤右为盖学校的新教学楼,上山砍树时发生了意外,年纪轻轻就献出了宝贵的生命。三个月后,他的女儿郑叶香出生。长大后的郑叶香,子承父业,来到了父亲为之献出生命的黄桥乡小任教。如今她也在这个学校里度过了二十载春秋,为孩子们的学习、生活日夜操劳。还有学校最年轻的蓝雪华老师,在她怀着5个月身孕的时候,也是依然坚持护送孩子们过渡。她当时对校领导说:“原来都是定期送孩子去渡口,如果因为怀孕让别的老师代替,见不到孩子们坐船的场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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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学路上黄山渡
从黄桥乡采访归来之后,我常常跟朋友们提及这个依然有学生摆渡来上学的山间乡校。朋友们往往有两类反应。第一类:真的?在哪里?他们真幸福,居然现在这个年代还可以坐着小木船来上学。第二类:不会吧?怎么还有学生过得这么艰苦?自然,他们的心境各不相同。
渡口,曾经是个载满情绪的词,古往今来,许多诗人都留下了渡口送别的经典诗篇。黄桥乡的黄山渡口也是个如诗里描述一般的风景优美的地方,两岸青山掩映的湖面上,一根小绳子系着安静的一叶扁舟,偶有飞鸟掠过水面,偶有鱼儿钻出来打破平静。
黄山渡口,在黄桥乡的老师们心里也是个载满情绪的词,却和浪漫的感伤离别无关。这是个沉甸甸的词,承载的是“责任”二字。今年6月24日,也是黄桥小学最后一批学生考完期末考回家过暑假的日子。这一天下午,一些忙碌的家长会抽出时间来学校帮孩子们拿行李,然而,依然有不少学生是需要自己背着行李回家的。黄山乡是散落的村居,很多学生回家都要走好几公里的山路。孩子们路上的安全,是老师们最惦记的事。30年的渡口相送,看似平淡无奇,却安全护翼了一代又一代学子往返的求学路。有这样一群好老师,对黄山的学生来说,确实是一种幸福。
采访后记>>>
学期末的一天,苏银花老师将住校生的被套都洗净晾干,准备孩子们下学期来的时候使用。 翁卿仑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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