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郭云豪

这是一次长达6个多月的夜巡。

从去年8月份起，温八高瑶溪校区的家长们为了让孩子能够畅快呼吸，开始了每晚的对偷排废气企业的夜巡。

这同样是一次长达6个多月的攻坚。

几乎同时，市环保等职能部门介入此事，与家长一同展开“空气保卫战”。

一边是家长们轰轰烈烈的自发维权，另一边是职能部门的积极回应，双方的关系经历了从最初的互不信任到如今携手并肩的蜕变。他们分别完成了一张看似平行的“大事记”，但之间的交点则是共同的目标——为了清新的空气。

随着寒假来临，昨日家长们完成了本学期最后一次“夜巡”，这场“风波”终于告一段落。通过还原来龙去脉可以发现，是政府部门在应对此次公共维权事件中表现出开明和包容的态度，将事态发展引向正轨，这不能不说是一次进步。可以说，无论是公众还是政府，都在磨合和互动中学到了不少。

家长组织夜巡

诉求成了部门的“指挥棒”

745名家长的关注，200个夜晚的辛劳，近千个小时的坚守……从去年夏天至今，位于龙湾区瑶溪街道的温八高外，每天夜间10点开始都有一支“巡逻队”的身影。他们不是环保职能部门，却对周边的排污企业了如指掌，对方圆一公里内的空气质量格外关心。他们是温八高高一学生的家长，被当地人称为“校外巡夜人”。

自从温八高瑶溪校区投用以来，这些新生家长们就一直有点担心。去年开学前，他们发现，依山傍水的学校，却陷于工业区包围中，不时飘来浓重异味，呛得喉咙干涩难受。企业以锻造、阀门等高污染高能耗行业为主。因“峰谷电”，这些工厂都在夜间10点开工，排放的浓烟直接影响校园。

李先生是最早参与夜巡的家长之一。起初他们曾咨询过区政府、市规划局等部门，得到回复是有计划集中迁移周边工业，但没有准确时间表。“排放很严重，不巡逻不行。”李先生说，他们想尽办法希望引起有关部门重视，“发现违排就举报，能查一家是一家。”

今年1月13日，记者加入了当天的夜巡队伍。当晚10点，15位家长陆续到齐，他们中不少是从数十公里外的县（市、区）赶来。雨衣、雨靴、防尘口罩、护眼镜、手电筒……他们“全副武装”显然已“久经沙场”。姜先生说，这是他本人的第10次夜巡了，风雨无阻是他们从第一次夜巡开始就立下的规矩。

“如此大规模、持续性的民间环境维权，在温州还是首次。”市环保局副局长林曙一再表示，环保部门理解家长的做法，欢迎监督，愿意配合。在一定程度上，家长的诉求确实成为了环保部门的“指挥棒”。每晚穿梭在瑶溪的环境执法车按照举报情况挨家挨户实施检查。

记者参与夜巡当晚，共发现两家排污企业开工。在执法人员干涉下，其中一家暂停了生产。但由于该厂刚完成环保改造，无法认定违排，家长们只能无奈离开。

事后，他将当晚情况以日记形式发送到微信群和网络论坛，类似这样的日记已累积了数百篇。

部门应对夜巡

努力从对立到形成合力

据市环保局统计，去年9月至今年年初，共接到该片区电话直接举报70个，信访件17个，舆情4个，区长热线14个，都做到了第一时间受理、出动、调处。去年9月3日，市环保局环境监测中心站在校内设立监测点，对可吸入颗粒物、二氧化硫、二氧化氮、氨四项指标定期监测；9月9日，龙湾区府发文，要求以八高为轴心，强化执法监管，开展联合执法，对校园周边开展综合整治提升；9月中下旬，环保部门和龙湾区府邀请专家与行业协会确定行业整治方案和标准，对周边12家铸造业开展排气整治，并取缔了6家非法铸造企业。龙湾区府负责人也曾带领职能部门夜查八高周边整治情况。9月下旬，环保部门召集第一次联席会议，经协商，家长们同意暂停夜巡一个月，由环保局组织企业整改。

一位不愿透露身份的阀门厂老板尽管对此颇有微词，但企业不得不收敛许多，夜巡取得了阶段性成果。

为了核查整治情况，建立沟通渠道，在家长恢复夜巡近两个月后，去年11月26日，林曙亲自带队参与夜巡，与三十多位家长面对面交流。今年1月6日下午，龙湾区府再次组织联席会议，与家长达成初步共识，即区政府确定进一步整治时间表，家长将夜巡改为与环保部门共同定期抽查。1月8日，省环境监察总队相关负责人也亲临现场夜巡。

“整治后监测显示，校园内的空气质量已经保持在达标水平。我们鼓励家长在参考官方监测数据的同时，可以寻找其他机构，反证和监督官方数据。”市环保局副局长林曙认为，解决问题的关键是各方间的信任和理解，夜巡对环保工作是压力和鞭策，不能因此阻止媒体和公众发声，而应该鼓励各方阐明立场。今年1月20日晚，龙湾环保局又组织了联席会。该局党组成员张宣讯再次建议家长改夜巡为与环保部门合作的“你点、我查”形式。

专家解读夜巡

公众参与是环保的助推力

事实上，公众参与环保工作，近年来早已成为全国各地的热门话题。去年5月，国家环保部明确指出，要尊重和保障公众的环境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和监督权。在我市，近年来涌现出一批民间环保组织、社会公益组织、环保学生社团。从“小鱼治水”到“体检母亲河”，他们的身影不时活跃在公众视线中。

而此次八高家长的自发夜巡，则是以维权形式参与其中。

曾对八高家长夜巡事件组织过专题调研的温州大学社会学老师徐旭东也认为，该事件表明社会力量开始有能力制造和渗透公共事件，公众参与环保不再流于形式，而是真正能影响政府决策。对此，市社科联原副主席洪振宁也认为，公众参与是环保事业的助推力。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场夜巡行动有其局限性和不成熟之处。徐旭东表示，家长的行为本质上是“临地心态”，即只注重自身利益和立场，难免与政府、企业产生直接冲突和不信任感，这对事态的良性发展是不利的。

如何避免这一矛盾呢？徐旭东给出的答案是充分发挥社会组织的力量从中协调，“发达国家社会自治程度较高，类似事件总会出现中间调停的力量，这股力量可能来自基层政府也可以是专业社团。”

积极应对压力，引导自发社会力量并入正轨，这是政府部门今后需重点思考的课题。洪振宁充分肯定了政府部门在此次夜巡事件中所起的积极作用，“作为职能部门，需要维护的是公共利益，而不是偏袒任何一方。”面对民众急迫的诉求和由此带来的矛盾，能够做到全面分析，主动寻求沟通，这是巨大的进步，应该提炼为一种制度固定下来，作为以后应对此类事件的经验，“要在全社会树立起正确的公众参与意识，还需要长时间的努力和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