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衍园美术馆承办的“春风到我庐”——纪念丰子恺先生诞辰120周年师友书画展上,三幅由温州博物馆馆藏、颇为引人注目的画作,引出一段故事。其中一幅题词为“瓜车翻覆,助帮者少,啖瓜者多。古乐府诗句。雪怀先生雅属。廿四年五月子恺画”,其中的“雪怀先生”就是家父汪雪怀,由此回忆起我们汪家与丰子恺先生的渊源情谊。
我们的祖父汪晨笙(1863-1933)系温州金融业开拓者之一,祖父生养三子五女,长子汪惺良,二子汪惺时,三子汪雪怀。汪宅治家训喻为“勤俭成家,为善最乐”。祖父一生诚信经商,创建了厚康钱庄,参与创办瓯海实业银行,还笃信佛教,乐善好施,创办了佛教慈善机构“济善协堂”,出任总董,十余年间,善事累累,赢得社会善誉,载入《温州市志》近现代人物传略。
祖父汪晨笙与庆福寺主持寂山和尚交厚,是多年的挚友,出巨资重修庆福寺。其间正值弘一法师驻锡庆福寺,弘一法师出谋划策,并题写大殿金匾“极乐庄严”,此匾由曾祖父汪殿钦捐赠给庆福寺。现在该金匾悬挂在江心寺三圣殿正中,作为江心寺的镇寺之宝。祖父汪晨笙和弘一法师也成了知友。而我们父亲汪雪怀自小聪慧,往来照看庆福寺事宜,同时尊崇文化名人,以文会友,喜好书画,也就结识许多艺术名流。弘一法师颇为看好这年轻人,经他介绍,汪雪怀得以认识丰子恺先生。由于汪雪怀承担厚康钱庄、瓯海实业银行和温州交通银行的金融业务,常常往来于上海杭州温州等地,有看望丰子恺先生的机会,自然获得丰子恺先生的信任和画作惠赠。
汪家老宅位于市区大士门,五间三进,外兼建花园,汪家三兄弟均在此居住。大伯汪惺良儿子汪远涵(任杭州东南日报总编)、汪远潍都是文化人。特别是二伯汪惺时毕业于神州大学,为温州第一位会计师,任温州交通银行行长多年,与杨雨农、黄群等交厚,交往结识梁启超、张冲、黄宾虹、丰子恺、蒋维乔等名人,互有惠赠来往。为此,汪宅里弘一法师和丰子恺先生的书画作品自然不少。
据我们母亲和哥姐们回忆录记载,我家二进楼上右面正间悬挂丰子恺先生的四条屏。由于丰子恺先生画风别具一格,格外惹孩子们喜欢,记得其中有一幅画面上画的是太阳西下,天上飞着二三只昏鸦,一位穿着蓝布衫老农田里劳作归来,扶着一棵斑驳老树似对老树诉说什么,画上题款为“劳人无限意,诉与老树知”,还有几幅都是劳力者画面。父母亲生养我们十四个子女,孩童成帮,也就视这四幅画作为珍品,寓教于乐,使得汪家孩子们格外记忆深刻,而其他如仇英等明清大家作品反受冷落。因此,这四幅条屏与此次展览中的三幅作品,都是父亲从丰子恺先生手中得到的,若加上祖父大伯二伯家的藏品,汪家的丰子恺先生画作可谓洋洋大观,更可见我们汪家与丰子恺先生的情结深厚、书画渊源。
世事沧桑,往事如烟。这次衍园美术馆的“春风到我庐”展览,也引发了我们的思绪。对于汪家的书画艺术藏品,它们经历如何磨难,遭遇何等曲折,都只能凭我们那点可怜而残缺的记忆来描述。这三幅得以保存的画作,应是丰子恺先生同期作品。“瓜车翻覆”“PICNIC(郊游)之侣”和“哥哥拉,姊姊推,一双蝴蝶随车飞”三幅画,风格相似,是同时赠与我父亲汪雪怀的。1949年后,大士门汪家老宅被政府征用,哥姐们也大学毕业到北京南京上海等地工作,我家搬到市区甜井巷28号独门小院,书画藏品也就无处可挂了。这三幅应是我父亲借给其好友欣赏,父亲交给其四位盟兄弟之一的叶正宗先生,叶伯伯是个收藏家和摄影师。这三幅藏品后来就留在叶家,在叶伯伯和我父亲先后谢世后,由叶家后人捐赠给博物馆,个中经历令人唏嘘。
再说那四幅条屏,在“文革”初期红卫兵“破四旧”抄家时,由于汪家世代金融经商,浩劫中自然免不了灾祸临头。红卫兵共抄过八次家,这四条屏和其他书画作品被温七中红卫兵抄走,难免要毁于操场上几堆烈火。又如汪家藏有一套《四部备要》是上百本的精装书籍,红卫兵也要装箱抄走,父亲冒险请他们最好交给图书馆。这部书当时温州只此一套,毁了太可惜。这帮红卫兵将木箱拖到门口,实在太重拖不走,只好用封条封了,留在大门内,事后才免遭一炬,得以保留下来,真令人感慨万分。
如今时过境迁,在衍园美术馆欣赏到丰子恺先生的画作,看到家父“雪怀先生雅属”的字迹,我们庆幸,也感谢温州博物馆完整保存家父的遗物!感慨之余,以一首诗结束此文:
《衍园见丰子恺先生赠家父汪雪怀画》:喜见馆藏三彩图,先贤相赠问何如?曾经历史已真实,纵使题名也是虚。仰画衍园当课子,行舟艺海好修书。寒冬寄意应知暖,恰似春风到我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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