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智毅

百年老字号“叶德昌”

在温州，清道光年间老字号“叶德昌”，知晓的人恐怕不多。这个曾以180年历史的“百年信誉记人心”金字招牌称誉一时的老店，1956年公私合营后，已过去60年了。

叶德昌鼎盛时，名头可真不小。创始人为叶锡金（1803－1872）。清末，叶德昌总店设在鹿城小南路闹市区（原胜利路土产公司系原址），占地8亩，叶家除小南路总店外，还在西门外大桥头边、四顾桥边、府头门设立三家分店。还与人合资在广场路（原市政府礼堂）开设公和酱园，在西门和平路（绝缘厂）开设乾和酱园。当时鹿城人口不到10万，叶家能拥有这么多产业，在温州南北货行业堪称老大。

叶锡金少年时家道中落，后娶乐清柳市郑氏为妻，遂在柳市经营柴业。他经商近儒，乐施好善，对于叔辈无后、孤侄无依、族戚故人无食者，往往不惜千金而援手。温州修南塘河、滕家桥，他也是一掷数千金。城内的小高桥在永宁门内，宋乾道年间建，因为年久失修，到了清代同治年间已是破烂不堪，摇摇欲坠，百姓行路困难，叶锡金与孟璜、李全英捐千金而重建；三十六都的“滕家桥”是建于明代的小木桥，木桩腐朽，岌岌可危，叶锡金捐资重建，叶还置田40亩，其收入作为每年的修桥费用，托当地人进行专管。

他虽然经商为业，却出钱重刻印叶适的《叶水心集》，分发各房，令子孙必读。大约清道光16年（1836），他在柳市开设德昌南北货店，达30年之久。清同治二年（1863）迁至小南门内水仓儿（原胜利路后街），由于叶锡金头脑灵活，经商的情商相当高，资金迅速积累，生意日益兴旺，加上姻亲均系温州世家，叶家借势上阶，很快成了温州商界的名人。

叶德昌经商精打细算，诚信待客，他的成功经验为后人开了先河，许多做法都是原创的。今天的温州人的做法与其很相似，可谓“经世致用”，一百多年创业精神倒是一脉相承。

与孙家曾家联姻

叶锡金与瑞安孙家颇有亲戚关系。叶锡金二子叶璋，字峨士，其女嫁清侍郎孙锵鸣的三子孙贻泽（近代书法家）为妻。三子叶琮，字蓉楼，是温州十大花园之首的“怡园”主人曾佩云女婿，蓉楼之女嫁给孙锵鸣的四子孙诒谌；叶锡金殁后，清太仆寺卿孙衣言为亲家翁撰书墓志铭，可算备极哀荣。孙家与叶家有多重关系，两家既是儿女亲家，叶家兄弟又师从孙锵鸣。

“怡园”又称“曾宅花园”，建于清朝道光年间，系温州名士曾佩云、曾裔云兄弟的私家花园。“怡园”是温州画家项维仁设计，项维仁熟悉苏州名园建筑，先作画，然后工匠依图施工，假山池沼，花径回廊，布局独具匠心。曾氏兄弟雅好诗酒，温州名流时常在此凭吊古今，挥毫泼墨。孙衣言有诗云：“松台城郭俯生姜，水石湖庄与宋庄。故人已辞黄鹤远，九山乔木下夕阳。”曾佩云膝下无子，叶蓉楼娶其独生女为妻。

书画收藏，富甲鹿城

叶蓉楼富收藏，其藏品可谓富甲鹿城。1919年4月28日，张震轩《杜园日记》记载：“饭后八点半，同季澜（蓉楼之子）亲家赴大高桥叶家本宅，时缉臣兄已在宅候予，见予至，因出太亲翁蓉楼先生所藏珍贵书画示予。各手卷庪以檀木之匣，玉轴绸边，甚是精致，如曾珣《五真图》、曾石生《春园叙乐图》，《海岳朝真图》为徐子静画，工细无匹。董香光（其昌）墨迹、王守仁墨迹、仇英《观音三十二变扮图》其各名家题跋皆妙，而曲园老人（俞樾）及仲容先生（孙诒让）之跋尤妙。至如王石谷山水横卷，《龙梅图》为新罗山人华喦笔，王玮绘《古名妪》真迹，宋徽宗御笔《子母猴图》，上有元袁斋、明虞伯生两先生题跋，皆是稀世之宝，令人阅之爱不释手，可谓饱一世眼福。”藏宝之多，略见一斑。

孙衣言、孙诒让父子与孙锵鸣十分器重叶氏兄弟的珍宝。孙衣言曾在叶蓉楼、叶璋兄弟收藏的宋徽宗《草虫画卷》跋道：“此画偶尔涉笔，而凄凉荒率之趣，恍如遇之秋林狂野中，非赝作也。古之帝王如汉章帝、唐太宗皆喜书帖，风流文采，照映千古。人君幸当太平无事，万几之余，游心艺事，视求神仙恣游，幸者志趣固不侔矣。人墨士每见李后主、宋徽宗遗迹摇笔丑诋，使其出于英君哲辟，则必以为天纵多能矣。然则徽宗所不足者独在为君耳，画焉足以为累，峨士兄弟其善藏之。逊学叟。”跋文不长，亦庄亦谐，不愧大手笔。

孙锵鸣对亲家翁叶蓉楼的藏品青眼相看，叶蓉楼藏有明代何白的书谱，孙锵鸣七十岁时跋云：“往岁蓉楼诒余无咎（何白）墨迹，上有题字数十，气韵遒秀无比，今复出其所临书谱见示，长卷笔法到底，不懈如此……蓉楼收藏昔贤名迹甚富，斯卷为乡先生手泽，其尤宝爱，宜哉！光绪十二年三月止园老人孙锵鸣跋，时年七十。”叶蓉楼的收藏可谓网罗古今，非但历代名人字画在收藏之列，地方乡贤也无遗漏。

孙诒让跋叶蓉楼的藏品甚多，如清成亲王草书十七帖长卷、定武兰亭帖，其跋华喦《龙梅图》竟题了52句的五言长律。诗中道“叶君雅嗜古，鉴藏盛枌社。玉躞压米船，璇题富妢笴。古缘欣骈萃，眼福忽到我”，此诗属古律，用仄声韵，风味醇茂，古雅秀逸，对他的藏品赞不绝口。

叶蓉楼的明代王阳明致谢源长卷，现藏温州博物馆，被誉为镇馆之宝，纸本，行书，系五通手札合裱一卷，每通三四页，共18.5页，1200多字。第一札32行，计400多字，以行楷为主。后四札有行有草。内容是关于平叛南昌宁王朱宸濠后，对军功的定性问题。卷首有俞樾“王文成公遗墨”六字篆书题签；卷末有俞樾、孙诒让、王岳松等题跋。

孙诒让光绪二十八年（1902）题云：叔方姻丈（叶蓉楼）属题阳明先生书简真迹并序：旧见铁冶亭尚书刊人帖，内有阳明矫亭说石，闻京师庚子兵燹，不审尚存否？故附及之。还作绝句二首：“冶亭人帖劫余灰，短札犹觇救世才。莫作寻常名迹论，愿将学案补南雷。”“武侠文儒迈等伦，象山宗派得传薪。救时微管空晞慕，毕竟英雄是学人。”

由于是姻亲关系，孙诒让时常来往叶家，观赏藏品，光绪三十年（1904）他在叶家看到明代仇英的《观音三十二变扮图》，叹为观止，遂在卷后跋道：“十洲画品，冠冕胜朝，仙佛法相，尤为无上妙品，兼擅吴道子、李伯时之长，此卷画普门三十二印，为其最著意之作。文彦可跋尾，盛推其飘飏苍秀，信非虚语。顷叔方叶丈（叶蓉楼）以藏本见示，欢喜赞叹，得未曾有……十洲此图，于幻相中妙证真如实相。后之览者，当作如是观。”

1949年前后，叶家各房均有藏品，可惜现在除了两副藏于温州市博物馆外，大多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