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振宁

楠溪江两岸，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千百年来，百姓避开战乱，耕读于此，诗意栖居，共建家园。

近些年，文化人纷纷从各地前来，感受、领略和解读楠溪两岸的自然风光和文化遗存。从陈志华教授和李玉祥博士出版《楠溪江中游古村落》（三联书店1999年版，“乡土中国”系列的开篇）之后，又有阮仪三主编《楠溪江宗族村落》（福建美术出版社2003年版），陈志华、楼庆西《楠溪江上游古村落》（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胡念望《芙蓉、苍坡以及楠溪江其他村落》（浙江摄影出版社2001年），《楠溪江——中国山水诗的摇篮》（中国旅游出版社2005年版），徐崇统主编《耕读楠溪》（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千年屿北》（浙江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Air夫妇《走读楠溪江》（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李震主编《永嘉风物》（中国民族摄影艺术出版社2006年版），郑小小主编《永嘉金石志》（中华书局2011年版），徐逸龙《枫林古镇景物志》（中华书局2011年版）。胡伟生先生用了十年时间走读永嘉，拍摄美景，绘制地图，出版《温州楠溪行》（浙江摄影出版社2010年版），画家赵瑞椿先生则整整用了8年时间，创作了巨幅长卷《永嘉旧事》（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3年版）。

而眼前这一册《永嘉壁画》，对于作为南戏故乡的温州，其意义之重大，我个人认为，是在世人面前树立起一座可以看得见的里程碑。

南宋时期，温州有永嘉学派，在中国思想史上有一席之地。但其主要作者的著作难以寻觅，其大概面貌尤为模糊。是到了晚清，孙衣言、孙锵鸣等人搜集古籍，整理校勘，刊刻印行了十种宋人著作，赓续了中断600多年的文脉。“于是温人始知有永嘉之学”（宋恕语）。孙先生还编辑了《瓯海轶闻》，梳理永嘉学术发展之脉络。

而宋元南戏，当年的景象如何？那也是在20世纪以来，由众多专家重加发现的。王国维、姚华、冒广生、郑振铎等人，或研究钩沉，或辑佚整理。至《永乐大典戏文三种》三种剧本和《南曲九宫正始》一书的发现与刊行，赵景深编成《宋元戏文本事》，钱南扬编辑《宋元南戏百一录》，陆侃如和冯沅君撰写《南戏拾遗》，南戏研究领域得以拓展，一批厚实的成果陆续出现。文物考古则有：1958年，广东揭阳发现嘉靖抄本《蔡伯皆》，1967年，上海嘉定发现明成化刊本《白兔记》，1975年广东潮州发现《刘希必金钗记》，等等。1980年代，钱南扬《戏文概论》和刘念兹《南戏新证》以及其他一批著作的出版，南戏研究成果令世人瞩目。

但南戏产生地点是否在温州？自王国维《宋元戏曲史》首倡南戏源于温州以来，前辈学者如吴梅、钱南扬、董每戡、王季思至俞为民、孙崇涛、徐顺平、徐宏图等大多数人赞成此说，而刘念兹则提出产生地点是在温州、杭州以及福建的莆田、仙游、泉州等地。徐朔方也认同这种产生地“多点说”。孙崇涛认为“多点说”从表面看来，是在拓展南戏研究的视野，而实际是在明晰的研究对象上头人为地蒙上一层迷雾，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

争论，显然希望获得温州能提供更多的物证。记得一次研讨南戏的学术会议上，当讲到温州要建“南戏博物馆”时，一位颇有名望的专家即提醒说，不可，不可，缺少“物”呀。

而旅游至山西，能看到博物馆的戏曲专题馆，山西的大学等正在建设以戏曲文物为主要研究对象的新学科。在为他们拍手叫好的同时，回观南戏的故乡温州，在清代中后期“乱弹遍地”之前，元、明、清前期，戏曲在温州的传承，是否有更多的物件，与明人著作《岐海琐谈》所记载的当年在温州戏曲演出盛况相互印证？

近年大家看到的元代题为王振鹏所绘《江山胜览图》长卷，写实地以绘画记录着南戏演出场面和在城里被禁止的杂技在温州乡下演出的场景。

继林成行先生长年在乡间寻找明清戏曲瓦当在温州的印记之后，现在，这一册《永嘉壁画》，将现存于永嘉乡村的记录当年戏曲演出场景的壁上绘画，集中编辑成册，展示在世人面前。较早对永嘉壁画进行专题研究的有林鞍钢先生《永嘉县荆州太阴宫工笔油彩壁画》（载《东方博物》第二十八辑，浙江省博物馆编，浙江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壁画，写实而浪漫，丰富且多彩，设色鲜明艳丽，塑造人物使用写真的手法，形象生动传神，卷末题款有 “清道光七年”（1827年）或“光绪四年”（1878年）的时间记载。

文化血脉传承有序。《永嘉壁画》这一组绘画，填补了这一空白，印证了戏文在温州传承的血脉。因此，我将《永嘉壁画》的出版，视为温州文化史上尤其是戏曲发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同时，这一组民间艺人的绘画，艺术水平高超，也是温州绘画史上不可多得的艺术珍品，为温州壁画史谱写了光辉灿烂的一页。当然，我希望能对这些壁画展开深入的研究。

《永嘉壁画》，与早几年出版的《永嘉金石志》一样，深度发掘了一个较小区域中的一个专题，把散落在乡村民间的文化遗存，经过精心的整理，保持原来面貌，系统而形象地展示出来，介绍给世人，其价值自现，其功德无量。

由《永嘉壁画》的出版，我想，我们应当有更多的文化人将温州文化遗产系统地形象地向世人进行展示，应当有更多的藏在外地的温州文化遗存回归故乡温州，应当有更多的藏在乡村民间的文化珍品得到更优质的保护。于是，我希望地方政府遵照习近平近年来关于“实现中华文化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教导，更加重视温州文化建设。

阅读《永嘉壁画》，还让人想到：已经进入信息化时代，互联网技术改变了文化艺术的形态，文字数码化、书籍图像化、阅读网络化，是其表现之一。要推动温州文化由传统向现代的互动转化、本土向全球的互动转化、线下向线上的互动转化，需要文化创意的引领，建设新的专题网络，从人、文、古、今等多方面，形象展示温州文化发展的历史面貌，把这作为一个工程来实施（其中尤其要注重致力于在外文化宝物回归家乡温州），系统地盘点温州文化遗存，整合温州文化资源，梳理温州文化血脉，助推温州创新发展，让内外温州人更记得乡愁，让世人更多地关注温州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