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雨夜，春寒，乐清市乐成镇界岱村口。

路上，炸灯盏糕的，卖甘蔗的，卖玩具的，熙熙攘攘；嗑着瓜子的人们，大声招呼着彼此；玩着气球的孩子们，嬉笑打闹着；昏黄的路灯聚拢出浓浓的世俗烟火的气味。隐约中，已听到不远处的锣鼓胡琴声，心里不由一阵兴奋，那戏台就在前面了。

生长于农村的70后，大多数有过在戏台下钻来挤去的经历。几十年过去了，做戏这件事一直在延续，而且始终是农村新春喜庆最重要的组成。然而，台上台下、场外幕后，这些年的变化却是难以抵挡的。

台上：名角好戏

新春伊始，一些戏迷看到各种关于乐清农村正月演出的信息时，都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继而是欣喜若狂，再接下来就是纠结痛苦了。

正月初五，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在乐清天成马良村演四天五场。

正月初六，浙江越剧团在乐清虹桥南阳村演五天九场；上海越剧院红楼剧团在乐清虹桥钱家垟村演五天九场；宁波小百花越剧团在乐清虹桥溪东村演出。

正月初九，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在城南街道界岱村演出。

还有，温州越剧团在大荆镇、白石街道演，乐清越剧团在大荆演，余姚越剧团在虹桥演……

到底是去看经典剧《红楼梦》呢，还是去看传统剧《珍珠塔》，或者是轻喜剧《红丝错》？是去追王滨梅，还是王志萍，或者是蔡浙飞？

名角扎成一堆，好戏挤成一团，怎不叫人又是欢喜又烦恼。

这些全国一流的大剧团，近两年纷纷放下身段来到乐清农村演出，拼的是名气、名戏、名角。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在剧目的质量和效果上做了精心挑选，很对普通老百姓的口味。在马良村演出的5台大戏，有首届国家保留剧目大奖《五女拜寿》、获文化部第五届“文华新剧目奖”的《红丝错》、被周恩来称赞为可以与《十五贯》媲美的《胭脂》，以及浙江省“新松计划”的轻喜剧《道观琴缘》等，台台都是精品好戏，观众看得如痴如醉。演员阵容有国家一级演员蔡浙飞、魏春芳、周艳、章益清等，这些演员被称作小百花中生代，年龄平均不到40岁，是艺术生涯的黄金时期，舞台魅力饱满又生机勃勃。

同样，上海越剧院红楼剧团在剧目上也做足了功夫，带来的《红楼梦》《碧玉簪》《梁山伯与祝英台》等是家喻户晓的经典名剧。为了避免观众审美疲劳，还安排了轻喜剧《王老虎抢亲》，甚至连浪漫梦幻剧《蝴蝶梦》都演了。演员也是个顶个的棒，除了王志萍、丁小蛙、章瑞虹、陈颖等大牌，还有在中央台举办的“越女争锋”赛中脱颖而出的杨婷娜、张宇峰、盛舒扬等青春靓丽的新秀。

而功力深厚的浙江越剧团自然也不会逊色。看家戏《孟丽君》《三篙恨》《天之骄女》《李三娘》统统都来了，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王滨梅一人就能唱响半边天，当然，“青春”这张牌也是必打的，《胭脂》《九斤姑娘》就是青春版。

在乐清演过的剧团都知道，乐清人特别会看戏，戏好不好，演得好不好，心里都有本账。他们对名角认同感很强，所以各剧团的名角全来压阵。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第一天在马良村演出时，团长茅威涛都上台致辞了。而戏演得认真不认真，观众更是一点都不含糊。某个剧团有一天晚上演出时，一名小丫环下绣楼时，少走了两步，马上有观众提出来，说她“偷功”了。还有个剧团，前一天演旦角的演员年龄偏大了一点，就有观众说她扮相不好看，第二天的主演才20多岁，观众都直夸她漂亮水灵。

面对这样高水准和严厉的观众，哪一家剧团都不敢掉以轻心。

近些天气温很低，很多演出是在室外。在临时搭建的化妆室里，演员们冻僵着手化妆。在雨横风狂中，很多乐手都只能戴着手套演奏，台上演员们衣着单薄，演出热情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唱念作打一一到位。

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演员队长孔立萍说：“除了硬件限制造成的舞台呈现不够丰富，别的一切，在农村演出和在国家大剧院演出是一样的。”

台下：盛宴时光

这些天，无论是哪个剧团的演出，晚上6点30分开演，中午12点多钟就有人坐在台下等了，到下午5时，摆放的近千张椅子早已坐得差不多了。

很多村民场场不落，过足了戏瘾。

2月6日晚上7点钟，笔者赶到马良村时，戏已开场。人山人海，在外围转悠了半天，找不到座位，便转战钱家垟村，同样是水泄不通。这些观众有的是本地村民，有的是周边地区的观众，更有专程坐车远道而来的戏迷。

来自永嘉的戏迷陈先生说：“上海越剧院在上海演《红楼梦》等大戏时，要八百多元一张门票，我开车来乐清看，绝对是赚着啦！”

来自三门的林芳今年30岁，是著名小生丁小蛙的戏迷，凡是丁小蛙有演出，无论在哪里，她一定会去看，她还专门为丁小蛙建了一个戏迷群。这次来乐清之前，她特地托乐清的戏迷先来给她占座位。6日演的是《王老虎抢亲》，戏中男扮女装的丁小蛙一出场，台下都很激动，不仅因为角色有趣，更因为她是乐清人。“演得真好！咱们乐清人就是厉害！”“扮相好，嗓子好，帅！”观众们赞声一片。戏结束后，大家纷纷挤到后台，请丁小蛙签名、合影。忙得满头大汗的丁小蛙说：“在乐清演出感觉特别温暖，有浓浓的亲情和乡情！”两个多月前，她因意外腿骨骨折，医生让她休息3个月，可一听有到家乡演出的机会，腿没好利索就上台了。

温岭的小玉是小生杨婷娜的戏迷，手机屏幕上都是杨婷娜的照片，杨婷娜每到一地演出，她就追过去，她说自己原来是幼儿园老师，为了追随杨婷娜，都辞职了。还有椒江的小何，浙江财经大学大三学生，是花旦盛舒扬的戏迷，从网上得知演出信息，提前两天就来虹桥了，那晚观众实在太多，她站着看了3个多小时的戏。

来的都是客。马良村、界岱村特地包了车，专门接送乐清市内及周边的观众。很多村还管中饭和晚饭。马良村里安排了一位姓马的厨师专门烧菜，每餐六菜一汤，一天菜金需近1500元，人最多的一顿，吃了十几桌。界岱村还为观众分送点心和零食。

很多村民当起了志愿者，为观众引路、维护剧场秩序、打扫卫生、烧茶送水。

戏里有忠义，戏里讲情谊，戏能教育人呀！虹桥南阳村一村民说，看了戏后，婆媳关系不好的好啦，不孝顺老人的孝顺了！邻里亲朋看看戏，拉拉家常，高兴高兴！

所有人都很享受演出的盛宴，享受这美好的时光。

场外：老板请戏

早年农村请戏班唱戏，与宗教信仰有密切的关系，如酬神赛会、春祈秋报、红白喜事等。但随着科学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宗教迷信的色彩越来越淡化，现在已成为以“娱人”为主的演出。

尤其是正月里唱大戏，是乐清人的传统所好。多年以来，请一些民营剧团来演出，不是新鲜事。可请来这么多大剧团，却是近两年的新现象。要知道，这些剧团的戏金可不便宜呢。据了解，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是一场12万元，上海越剧院红楼剧团是一天2场15万元。

以前邀请剧团演戏，演出所需费用，大多是由村里相关人到每家每户集资。可如今，这些几十万元甚至百万元的戏金大都由某一个或几个村里生意做得好的老板出资。

马良村今年请戏的是在海宁做貂皮服装生意的马李荣、吴康钱，在乐清开家具城的马金富等人。钱家垟今年请戏的是在新疆做房地产生意的杨恒疆。界岱村请戏的是申通电力科技的老总黄向阳、在山西做低压电器的黄宣安等。

问到为什么要请戏时，南阳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板说：“一年到头出门在外，对乡亲没什么照顾，逢年过节回来，知道老人们爱看戏想看戏，花几个钱，尽尽孝心！”他还说：“现在大家眼光高了，一般的都看不上了，我们也有这个经济实力，要请就得请最好的！”

杨恒疆的哥哥杨瑶强说，为了请上海越剧团，他和村里几个人去了两趟上海。去年请的是绍兴小百花越剧团，明年准备请浙江小百花越剧团，“一定要一年比一年请得好，明年还打算请茅威涛亲自演！一场再加15万元就可以了！”他信心满满。

近年来，乐清各地特别是虹桥这一带爱请大剧团来演戏，还有一个原因是有了较好的舞台。马良村投资500万元的马良宫就是刚建好的。村老协一位老人说，以前请剧团来演，都得请人用钢管和架板搭舞台，钱没少花，舞台也不理想。演员在台上一步三晃，台板咚咚响。现在有舞台了，当然得正正式式演几场好戏！

乐清市文广新局局长陈绍鲁说，文化是一个地方的精神和灵魂，富裕起来的乐清农民对文化有了更高的追求，显然是件很可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