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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21日 10阅读 来源:温州日报 2012-01-19 00:00:00

家乡语言的特别处也是印记所在,是历代的流传,是各种关系的转化。不懂的人褒贬鸟语,懂得的人称呼人间绝唱。

……我还晓得人都把各自的家乡语言叫作“母语”。还因为这个“母”字,想到大地母亲。想到母亲的河。想到水。想到生命。

——林斤澜(温籍作家)

李艺

最近,两本由我市语言学家编著的温州方言研究类书籍与广大读者见面,两本新著立足于温州本土的历史人文解读方言,为我们理解自己的语言生活提供了新视角。

这两本新著均由温州文化研究工程资助出版,分别是沈克成的《温州方言韵略》(宁波出版社出版)和盛爱萍的《瓯越语语汇研究》(人民出版社出版)。《温州方言韵略》以63万字叙述了温州话的起源、语音系统、连调变读、语流音变,同时对温州话与普通话进行了比较,还讨论了温州话与瑞安话、乐清话、永强话的区别。《瓯越语语汇研究》48万字,研究了瓯越语语汇中的音变构词、语汇词源等,此外,作者还从瓯越语语汇入手探讨了浙南耕读文化、商业文化、宗族文化与浙南民俗。

在今天,随着普通话的普及和经济的日益一体化,包括温州地方方言在内的我国各种汉语方言、少数民族语言开始急速变化,有些已趋于萎缩和衰亡。早在  2007年,两份分别针对温州中小学生和幼儿园小朋友的调查数据表明,从小学到幼儿园,孩子们会说一口流利温州话的比例从29.7%降到了12.9%。

今年各地召开的两会上,保护地方方言再次成为热点议题。在我们温州,已有不少像沈克成、盛爱萍这样的有识之士在关注研究温州方言,而皇皇七辑十六卷的《温州方言文献丛刊》今年起也将陆续面世——

众学者联手编撰

《温州方言文献丛刊》

对比上海方言和广东方言,沈克成认为,温州方言应该属于弱势方言。对自己的方言缺乏自信与了解,甚至认为温州话太俗登不了大雅之堂,是导致这种“弱势”的主要原因之一。沈克成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谈到,温州话非但不俗,而且在中国的七大方言中具有很高的学术地位。温州话中不仅保留了大量的古汉语词汇和一部分古汉语语法,而且还非常完整地保留了古汉语的语音和韵律,是研究中国古代文化和追溯古典人文传统的重要资料。

有关温州方言的记录,其实从宋代就已开始。

真正记录温州方言的典籍以宋末戴侗《六书故》为最早,明清以降则文献日益丰富,汇聚成了极其浩瀚的地方学术宝库。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有关温州方言的文献除部分被图书馆收藏外,还有不少散落在民间甚至海外,面临着散佚的危险。即便是被收藏的文献资料,除了《六书故》和《岐海琐谈》外,至今也未曾经过整理。

现当代,温州出了一大批卓有贡献的语言学家。其中最为著名的有郑张尚芳、潘悟云、游汝杰、颜逸明、温端政等教授。他们都是瓯江水孕育长大的,从温州方言研究起步,走进了语言学研究的殿堂。遗憾的是,他们离开温州后,因为事务繁忙,无暇深入整理与温州方言有关的文献资料。由于校订方言文献要求整理者必须具备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历史学等方面的知识,一般人难以胜任,所以这项庞大的工作一直处于断层期。

2011年,几位平均年龄70多岁的温籍方言研究工作者深感责任重大,时不我待,在市委市府“六城联创”精神鼓舞下,决心抽出时间和精力,回报家乡,为家乡的文献资料整理工作尽一份力。他们初步计划用三至四年时间编撰完成七辑十六卷的《温州方言文献丛刊》,作为温州申报“国家历史文化名城”的献礼。

经过一年多努力,预计今年上半年,以郑张尚芳、沈克成为主编,潘悟云、游汝杰、温端政、颜逸明、吴安其等学者为顾问的《温州方言文献丛刊》第一、二、三辑即将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发行。这三辑均为影印本。其中第一辑是分类词汇编,主要收入余国光《俗字编》、林大椿《海澨方言》、包筱清《温州方言初稿》等;第二、三辑是记音字汇编,主要收入谢思泽《因音求字》(永嘉音)、谢用卿《因音求字》(乐清音)、杨绍廉《瓯海方言》、陈虬《瓯文音汇》、《新字瓯文七音铎》、叶蘅《新编音画字考》、张兆麟《温州音识字捷法》等。

在编撰《文献丛刊》的过程中,难免在资料的搜集中会有遗漏,温州市图书馆和博物馆特意通过媒体向社会各界征集有关温州方言的文献遗存,如发现珍贵的与温州方言有关的文献资料,可以随时增补。

外国人与温州方言

一个多世纪的渊源

相比于较为常见的本土学者对温州方言的研究,以外国人的视角来观察温州话,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可以说比较鲜见。然而,即将编纂出版的《温州方言文献丛刊》第四、五、六辑中,编辑们计划翻译或影印外国学者有关温州方言的著作,争取在2014年上半年全部出版。

以西方著名汉学家庄延龄为例。1884年,他发表在香港《中国评论》杂志上一篇长达三十多页的论文——《温州方言》,这篇论文就将被收入《温州方言文献丛刊》。在《温州方言》中,庄延龄尝试用拉丁字母给温州方言注音。研究者认为,庄延龄可能是第一位系统研究温州方言并有成果发表的西方人。

庄延龄之所以对温州方言有研究,是因为他曾在1883至1884年间署理温州领事。温州于1876年《烟台条约》签署后开埠,至1949年前,西方人在此进出频繁。外交官(当时温州有英国领事馆)、传教士(据不完全统计,其间在温州生活过的传教士有六七十人)、商人是在温州生活、工作的外国人的主体。这批外国人在温州留下了不少文献记录,如工作报告(领事、传教士都需向总部汇报)、年鉴、回忆录、书信、日记、照片等。这些材料目前国内很少保存,温州更是没有,需要出资向国内外收藏者购买缩微胶卷或复印本。

此次,除了庄延龄的论文,翟理思和孟国美的相关著作也会被收进《温州方言文献丛刊》。

翟理思是继庄延龄后系统整理温州方言的又一位汉学家。他著作的《华英字典》,1892年由别发洋行在上海出版。翟理思被誉为英国汉学“三大星座”之一。在中国25年,1897年返英后当选剑桥大学第二任汉学教授。该字典共收汉文单字13838个。作为字头的汉字大都有详尽的注音,不仅按《佩文韵府》注出音韵,且注出韩、日、越三种读音及该字的一些方言读音。方言读音种类不定,但很多字附有温州方言音。

孟国美1889年9月25日至1891年4月3日任温州瓯海关代理税务司。他著作的《温州方言入门》是一本系统介绍温州方言的专著,1893年由别发洋行出版。

综合这些外国人的研究,可以较为全面地了解百年前温州城区方言的读音和用词,《温州方言文献丛刊》的编者们认为极具学术价值。

如果说以上诸外国人研究温州方言很大程度上与他们生活在温州有关的话,百年之后,波兰留学生帕维尔专程三下温州进行方言调查,就显得更为纯粹。

因为喜欢中国文化,1995年,帕维尔来到北京语言学院(现北京语言大学)学习中文  ,2003年1月,他第一次来温州,在苍南舥艚进行为期两周的调查研究,发现温州方言和古汉语的发音关系密切,这坚定了他研究温州话的决心。2003年12月初,帕维尔再次来到温州。为了能听到纯正的方言,他每到一乡一镇都要找65岁以上、当地出生长大的老人,请他们用方言读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的《方言调查字表》中的内容给他听,并进行录音。最长的一次录音,1200字录了五个小时。四个月时间,他跑遍了温州11个县(市、区)33个乡镇。2004年4月,帕维尔第三次来到温州进行了方言调查。其毕业论文《吴语瓯江方言韵母演变研究》于2005年通过答辩后,答辩委员会主席钱曾怡教授说:“作为一个外国人,帕维尔能把复杂的瓯江方言描写得如此翔实,分析得如此清晰,非常难能可贵。”

游子的方言情结

这是家乡的文化遗产

方言是语言的地方变体,是考察地方文化的活化石。它的这些特点,对于学者们来说难能可贵。近年来,温籍学者们编著的温州方言类研究书籍颇为可观:郑张尚芳的《温州方言志》;潘悟云的《温州话音档》;游汝杰、杨乾明的《温州方言词典》;颜逸明的《浙南瓯语》;温端政的《苍南方言志》;杨勇的《蛮话方言史》;沈克成、沈迦的《温州话》《温州话词语考释》;沈克成的《温州话字林》、《温州方言韵略》;殷作炎的《金乡话词典》;金城濠的《百晓教你学说温州话》;全金鳞的《温州方言集锦》;吴孟前的《温州俗语》等等。

应该说,温州方言本身具有的学术价值,吸引着人们关注的目光。可是,去除种种功利的因素,我们不难发现,更多人关注、珍惜地方方言,根本的动力还是源于对家乡的情结,是的,方言是维系乡土情感的重要纽带。

2006年,殷作炎编纂的《金乡话词典》,在新加坡华裔李秉彝、李秉萱的资助下面世了。

李秉彝、李秉萱的父母是苍南金乡人,很早以前,夫妻俩漂洋过海到新加坡谋生,出于对家乡的思念,夫妻俩在家中都用金乡话和孩子交流,至今,李秉彝、李秉萱仍能讲一口流利的金乡话。

回忆儿时,李秉彝、李秉萱兄弟还记得,母亲吟唱的催眠曲是金乡歌谣“文昌阁,好种麦。麦开花,好种茶……”稍大时,母亲常常给孩子们讲述她的梦,她梦中的场景总是从金乡城的第七巷开始……梦里那高大的城门,那悠悠的护城河,那可以游泳的水井……

“我们先后到过金乡,乡亲的纯朴热情,金乡历史文化的厚重,金乡话的韵味,都让我们倍感亲切。我们是讲金乡话长大的,金乡虽是父母亲的故乡,也是我们心中的故乡。”谈及资助《金乡话词典》刊行一事,李秉彝、李秉萱说:“在新加坡,金乡话将在我们的下一代消失。正当我们扼腕叹息之际,殷作炎先生的一份手稿让我们喜出望外。这份20多万字的手稿对金乡方言词汇进行了比较全面的收集,它的出版也是我们代先父完成一项保护金乡文化遗产的心愿。”

不仅仅是这一次资助出书,李秉彝、李秉萱和父母还曾在金乡狮山公园出资建思乡亭、在金乡小学建校友礼堂……漂泊海外的游子,就以这样的方式让自己的心停泊在了故乡。

或许,林斤澜的一段话更为凝练地说出了那些珍视方言的人们的心声。这段话写于沈克成、沈迦的《温州话文化研究》出版之际,林斤澜自称是一种“呐喊”:

“我未离家乡,就晓得家乡语言是远近闻名的‘听不懂’。家乡语言的特别处也是印记所在,是历代的流传,是各种关系的转化。不懂的人褒贬鸟语,懂得的人称呼人间绝唱。

“……我还晓得人都把各自的家乡语言叫作‘母语’。还因为这个‘母’字,想到大地母亲。想到母亲的河。想到水。想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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