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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曳着清芬丽影的农家事

2020年12月21日 10阅读 来源:温州日报 2011-08-11 00:00:00

黄剑萍

平阳县水头镇西北部的南湖,是一块小小的盆地,方圆不过二十平方公里,三面环着山,水田和河网占了一万多亩。

夏日的南湖最美。阳光盛大明润地照耀着,山峦上蓊蓊郁郁的绿竹,山下碧绿的水网,犹如披上锦缎似的闪闪发光,交相辉映。稻田一派翠绿,野地里覆满了青草。在这无处不绿的山水间,夏日柔而热烈的风掠过种满荷花的水田,荷叶泛起一层层绿浪,大朵大朵的荷花,或白的,或红的,俏生生地站在这满目的绿之中,说不尽的华美典雅;荷香细细冉冉的,纷纷漠漠的,仿佛无处不在,仿佛无迹可寻,仿佛是睡梦中,恋人的衣袂拂来轻柔的风,令人悠然沉醉!

我们这些路过的人到此,心头翻涌着无数古人的清词丽句,难免会想到当地的乡民,个个都学东坡居士“不可居无竹”的雅意,或是像濂溪先生时时自警要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风。其实,南湖山多水多,田亩不广,山上种绿竹是贪好马蹄笋的好价钱,山下水田里种荷,是贪好荷的一身都能卖钱,他们只是向世间讨一口生计。至于竹子和荷花美丽的风致,那是自然造化额外的厚赐。

从旧时到如今:“南湖的荷花,本来就是好的!”

“南湖的荷花,本来就是好的!”南湖龙湖村书记陈国标已过知天命之年,讲起了荷花,不由就打开了话匣子。

荷花适宜生长在平静无波的浅水中,喜欢日晒和高温。自陈国标有记忆始,这气候温热而多水泽的南湖,不管是村民屋前屋后的水塘里,还是水田的阡陌之间、河道的低浅处,到处都有荷的丽影。最繁茂的,是村头一个叫“五亩坑”的泥塘子。每年夏天,五亩坑上密匝匝地布满了荷叶,晨雾中,荷花缓缓绽放,清芬四溢。爱风雅的人们纷纷慕名赶来,围着五亩坑赞叹,徘徊,不忍离去。

少年时代的陈国标,不知晓去欣赏荷的美丽,却一样享受着荷带来的欢乐。上学路上,挑着新挖的嫩莲藕去镇里赶集的邻家村民会遥遥地喊:“中午早点回家吃饭,阿叔给你家好大一节藕”;傍晚时候嘴馋了,悄悄滑入铺满夕阳余晖的泥潭中,折过一只鲜莲蓬,躲到竹林阴凉处偷偷地剥莲子吃,那时,一元钱只能买十几颗莲子,村里生病的人才有资格吃,孩子们偷折莲蓬会挨打的;日头毒热或者暴雨骤至时路过荷塘,拔一支荷叶覆在头上,晴雨皆宜;秋冬前后,荷枯了,水边的芦苇白了,水里的鱼儿肥了,下荷塘摸鱼儿……

文革前后,又兼了天灾,南湖的荷在那几年间就消失了。世事更迭,改革开放了,村里不少人外出经商发了家,五亩坑被填成平地,上面造了小洋楼,楼里装满了村民们新时代的好日子;而陈国标的脑海里,依然装满了昔年对荷的记忆。

上世纪九十年代前后,陈国标出差到江西上饶,这是全国有名的荷花种植区域。他惊讶地发现,这里不少村民靠种荷发家致富。当即,他就去了解当地荷的品种、种植方式、具体收益等等情况。2001年,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上饶买了藕种带回家乡。

来年立春,布谷鸟叫了。陈国标划出一方水田布下藕种。入夏,水波上才浮着疏疏的荷叶。和陈国标一样年岁的乡人都熟知,荷是极易活的,一般当年种当年就能开花结子。陈国标的邻人和亲戚,看了这几片荷叶笑笑说,哪里想出来要种荷?陈国标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甩甩头,又把心思放到别处去了。

转眼到了次年夏天,陈国标再去看荷,远远就见田里青碧碧的一片,几茎含苞欲放的荷花凌波摇曳,像古诗写的那样,早有蜻蜓在荷间飞动。和蜻蜓一样喜爱荷花的人们,顶着烈日、带着摄影器材来了。

再过了一年,陈国标的荷花开得更美更茂盛了,省、市的媒体轮番来采访,电视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村里村外的人见了陈国标都竖着大拇指说:“上电视啦,荷花种得好啊!”

陈国标笑了,去年荷为什么没能长开来他也不追究,只是到处对人说:“南湖的荷花,本来就是好的!”

陈国标的荷越长越快,越长越多。种荷说忙不忙,说不忙却又不能不管。又当村书记,家里又有一大摊事,又要顾及荷塘,他渐渐有力不从心的感觉。就此放弃吧?舍不得;要好好种吧,干不了!

正当取舍难定之际,这天,陈国标家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名叫别业主。

“你种几十亩的荷,缺不缺人手?”别业主的老家就在湖北洪湖之畔,自小伴着荷过日子,他说自己闭着眼睛都能布藕下种。从电视上知道陈国标种荷,他特地赶来,表示愿意和陈国标搭个手,比在外打工或是在家种田强就可以了。

陈国标盯着这个又黑又瘦的外乡人大半晌,最后才说:“这两天得空先来帮帮忙,合着干活,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别业主微一沉吟,答应了。

几天的合作下来,陈国标发现,别业主果真懂种荷,穿梭在又滑又腻的荷田里,就跟走到家里似的自在;别业主干活手脚快,也不怕累;最最重要的是,别业主爱荷,看着长得不好的荷总心疼,收莲子莲藕的活干得细致,不会乱扔乱掉。这是个勤劳惜物的农家人!陈国标和家人商量后,把自家的荷都承包给他。正如陈国标期盼的那样,别业主伺弄的荷,比之前更水灵、更鲜活了。2003年,南湖龙湖村全村共200多亩的荷,差不多都叫别业主承包了。

从洪湖到南湖:一样荷花两地香

《本草纲目》、《本经逢源》、《随息居饮食谱》等中医药古籍和食谱中,记载了荷花、莲子、莲衣、莲房、莲须、莲心、荷叶、荷梗、藕节等药用和食用价值。荷对水质极为敏感,水中一旦有了过量的重金属等有害物质,荷就无法生存,这对如今讲究饮食的人们而言,荷制成的食物,无疑是绿色食品,是深受欢迎的。

荷的一身,都是农家宝,莲子和近年才在温州兴起的藕带,更是宝中之宝。

莲子是荷的果实;藕是荷的根茎;藕带,又称藕鞭、莲根,是荷的幼嫩根茎,埋在淤泥下面,宽约一寸左右,细长洁白如带。《本草纲目》称为“藕蔤”,“气味甘,平,无毒”,“功与藕同”;宋朝苏颂的《本草图经》,谓藕带“生食,主霍乱后虚渴烦闷不能食,解酒食毒”。藕带与藕同源,但生长相对缓慢,一般要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膨大成藕。据载,湖北的种荷习惯,荷植入土次年就要采收藕带,以疏隔荷苗,保持植株间距。采收的藕带就成了人们的盘中餐,也就有了湖北名菜“酸辣藕带”。

见惯了洪湖水浪打浪的别业主租了一爿旧木屋住下,心中早就揣了一本种荷的谱。

春才农历二月半,冻泥初开。

荷田里要趁早修筑田埂,把水灌得满满的,杂草遇水才不长,泥里的肥料都留给荷。

三月半,春风轻轻的。

荷的新叶出水了,泥下的藕带悄悄地长。下到荷田里清理去年留下的藕,也摸一摸藕带,风调雨顺的年月,可以开采头一水的藕带了。

荷梗上长满了倒刺,下水要穿长筒水鞋,顺着荷梗把手探入淤泥下,摸到光光溜溜的藕带就扯出来。这时藕带不过二十厘米长,产量不高;人们吃着口感还嫌太细嫩,市场每斤卖到15元上下。一天忙到黑,又采藕带又上市场售卖,好歹饭钱是保住了。

四月半,草木绿得厚厚沉沉的。

藕带躲在泥下七天长上一节,这时节该有四五十厘米了,又嫩又甜,市场上价格也上升到每斤20元;荷田的底泥春气犹存,依然柔软,手轻轻地就能滑入泥下采到藕带。日头也不算毒辣,一整天的时间都可以拿来干活,可以拿汗水变成钱,效益好时,一天能有上千元进账。

这几年,在当地农办的帮助下,藕带还卖到了温州市里的大酒店。路遇商贩和酒家老板,远远就招呼:“明天给留几斤藕带,一定要的,好多客人今天吃不上都不高兴了!——不然把你的窝都端掉!”话语是凶狠的,可口气是温和的,嘴角分明还挂着笑。被人追着要货的人是幸福的,同样挂着笑回答:“好好,多少都给你一点。——这几天你不知道藕带多紧张!”

五月半到六月半,荷叶密了,荷花嫣然绽放,游人接踵而至。

荷田的养分都叫花叶吸收了,藕带瘦了,扎入泥下也更深了,手要穿过淤泥,再用手指扒开下面的硬泥才能扯出藕带,指节被泥折伤是常事;荷梗老了,上面的倒刺也硬了,大热天里,又沉又闷的水鞋穿不上身,就穿长裤下水,有时一着急,荷梗的刺就把裤子都割破了,腿上的肉也割出细细的血痕,干惯农活的人不怕这点疼,就留下一重重疤痕。荷花开三天就凋谢,露出鼓囊囊的莲蓬。天色更燥热了,晒得人犯晕,可藕带、莲蓬都等着采,还要避开正午最炎热的天色,只好花钱雇人来帮忙。

天亮下地,半上午收工;黄昏下地,天黑收工;中间时间也不得空,采来的莲蓬摊开在太阳下,从水嫩鲜绿晒成焦紫,再拿莲蓬相互击打,莲蓬像纸一样发出“荜拨”响,干硬的莲子簌簌落到地上。商家上门来收了莲子,再送去把外面紫色的皮碾掉,抽去莲心,这样才成了人们日常买回家煮食的莲子。

这个时节,除了这里的伤那里的伤,手指也被荷梗和莲蓬的汁液染得乌紫。

七月到九月,谁知道哪天会来台风。

荷不能没水,泥土持续缺水3天,荷叶就枯焦,超过5天,藕种就枯死,因此遇到旱天要给荷田灌水。荷也怕水,荷叶淹水3天就腐烂,腐烂后的叶子会堵塞荷梗上的小孔,藕是荷的根茎,像潜在水下的人,荷梗接不上外面空气就会把藕憋死腐烂;撑着莲蓬的荷梗被台风一刮就会歪倒在水里,鲜莲子着水后会烂。天气预报一说来台风,就要抢收藕带和莲子,还要抢着卸荷叶,免得歉收,免得荷被淹死,免得来年又要重新下种。

一般的年成,揣着小心地守着,总不会出大问题,但那年“莫拉克”袭来,荷又遭风刮又遭洪水浸泡,台风过去后,就是不扎根,下半年收成全落空。到头一算账,抵掉赚的钱还倒亏2万多,别业主难过得差点不想再干了。

九月半,秋水又亮又凉。

就算穿着水鞋,脚泡在荷田的泥水里,寒意还会从脚底钻上来。藕带老了,折去韧韧的,城里的人说,吃着会夹牙缝;藕肥了,挖出来像白胖胖的小娃娃。好的藕上街能卖三五元一斤,次一点的藕留着来年当藕种,再次一点留着自己吃。

十月之后,秋露下。

除了零零散散地收点藕,再不干其他事了。

闲来时节,别业主翻着账本一笔一笔地算,刨去租地、雇人的开支,刨去身上衣和口中食,200来亩的荷,一年能多出五六万元。

别业主说:“种荷好!种荷的人有钱赚,爱荷的人有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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