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然

眼下，“中国姿态·第二届中国雕塑大展”正在我市进行中。这次展览中，特设“公共艺术·户外雕塑”单元，汇聚86件选自近年国际雕塑大展及中国城市户外雕塑的经典之作，集中展示雕塑在公共空间的应用。作为展览组织者，温籍雕塑家曾成钢于2011年12月29日在温州大学举办了以“公共艺术——城市雕塑”为主题的讲座。

城市雕塑在我国兴起和发展，严格说只是近二三十年间的事情。如同诸多起步不久的事物，城市雕塑的发展至今仍处在从无序到有序的过程中，坊间种种有关城市雕塑的思索和讨论也正方兴未艾。曾成钢现任中国雕塑学会会长、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雕塑系主任，在温州大学举办讲座之前，他就温州城市雕塑的相关问题接受了本报记者的采访，并谈及城市雕塑发展历程中的一些经验和共识，希望能帮助今天的我们更好地领会城市雕塑的要义。

“没看到能体现

温州精神的城雕”

记者：这些天来，“中国姿态·第二届中国雕塑大展” 引人瞩目，其中还特设户外雕塑单元，展览国内一些经典的城市雕塑，吸引了不少市民的关注。您是温州人，也经常回温州，您对温州的城市雕塑印象如何？

曾成钢：我喜欢温州人的性格。温州人开放不守旧，敢于冒险的精神深深地打动过我，激励过我。至今，这种精神也仍然是我创作的动力。但是客观地说，在温州的城市里，我还没有看到能充分体现这种精神的城市雕塑，让我感动的、留在我记忆里的城市雕塑还没有。

新城的《物华天宝》是我在温州看到的为数不多的城雕之一，我认为它是一个失败的例子。评价雕塑作品好不好，往往有许多标准，最基本的评价标准是这五个特质：立意、艺术造型、制作手段、与周边环境的关系、雕塑自身的尺度。评价一个城市雕塑，要将这些特质放在城市空间这个大尺度中去衡量。如果有哪一方面不协调，就称不上好作品。《物华天宝》形态呆板，放在新城那个路口让环境变得更加拥挤，没有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

再以杭州西湖畔的城雕《美人凤》为例，从立意看，我们自己的传说中没有“美人凤”一说，而丹麦有“美人鱼”，这就有模仿的嫌疑；从艺术造型上看，《美人凤》雕塑形象像章鱼一样张牙舞爪，没有表达出西湖的恬静之美；从尺度上看，《美人凤》雕塑周围的环境景观比较低矮，而雕塑自身尺度却高达12米，与环境不协调，不好看。

“城雕要融入城市空间”

记者：如何才能避免失败的城市雕塑出现？

曾成钢：在今天，要避免失败的城市雕塑出现，尤其需要强调城市雕塑与城市空间的关系处理问题。城市雕塑与城市空间的脱节，也是当下我国城雕存在的一个主要问题。

城雕与城市空间关系密切，这是由城市雕塑的特殊性决定的。城市雕塑这个概念由刘开渠先生在上世纪80年代初提出，应该是中国特有的一个概念。在国外提户外雕塑，是与室内雕塑这个概念相对应，但户外雕塑不限于城市雕塑，比城雕的范畴要大。城雕的建造地点仅限于城市，特别强调雕塑跟着城市走，题材与城市更贴近，强调城雕与城市广场、街区、楼房、绿化等各种因素相协调，起到装饰、美化城市的作用，所以有人将城雕称作“城市的眼睛”。创作室内雕塑，艺术家可按自己思路和风格、自己习惯的材料来表现，别人看懂看不懂都没有关系，但城市雕塑就完全不同了，就像一个人在自己家可以随心所欲，在公共环境里就得受到制约一样。

记者：协调城雕设计与城市空间有什么可行的方法吗？

曾成钢：有两类较好的方法：一种是雕塑家设计出较成熟的、非常风格化的作品，被人看中，摆放在合适的环境中，怎么搁置，搁在哪儿，很有学问；还有一种强调环境与雕塑的整体设计、规划，由好的景观设计师做好的景观，城雕仅是其中一部分，景观中树怎么种、凳子怎么设计都很讲究，也许人走在其中，就是走在作品中。现在这种方法越来越受关注。巴黎的德方斯新区，就是这样的设计，考德尔、米罗等雕塑大师作品的摆放都在设计之中，这是大手笔、大制作，我们现在还缺乏这样的制作，把握不了，基本还只将雕塑用来填空，这种观念已相当落后。

除了城雕的实际地理背景这一显在的城市空间外，潜在的市民心理要求和文化要求也需要重视。不同城市的决策者最应考虑的一个问题是：我管理的这个城市需要什么样的城雕来体现城市个性。每座城雕都应成为城市个性的一部分，目前绝大多数城雕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不同城市有不同的空间性格，北京、杭州、广州，每个城市的性格都不一样。比如，深圳的《拓荒牛》很不错，是市政府的标志。既彰显了深圳拓荒的精神，也暗示了政府服务百姓的承诺。后来许多地方的城雕都做牛，就没意思了。

“避免雕塑垃圾的出现”

记者：温州市现在还没有专门的城市雕塑管理机构，这对城雕的建设造成了困扰，对城雕质量的影响应该也是不可低估的。

曾成钢：好的机制确实很重要。缺乏管理、规则和成熟的评价机制，会导致大量劣质城雕作品出现。现在市场上一下子冒出不少自吹自擂的大师、大家、博士，没人鉴定他们真实的学历、资历和功夫，城雕价格与价值严重偏离，很多人为因素而非作品质量决定着城雕价格。

而且国内至今都没有城雕方面的立法，应尽快立法规范市场。还应梳理现有雕塑家的背景，建立一个完备的档案库。有人说电影是门遗憾的艺术，我觉得城雕是门更遗憾的艺术，电影不好，可以不放映，城雕做得不好，摆在那儿会牵动很多社会问题，还会伤害公众的审美趣味。

一直以来，由于城市雕塑引发争议的“雕像门”事件并不鲜见。因此涉及城雕的建设时，我们的艺术家和组织者应该非常小心，减速慢行，多听市民意见，保持理性和谨慎。

记者：中国美术学院院长许江来温州参与“中国姿态·第二届中国雕塑大展”开幕式时谈到，城市雕塑作为一种精神表达，应该做成一城一地的精神地图。对这句话，您怎么理解？

曾成钢：人的生存是需要精神和文化来支撑的。人如果不能把内心世界整顿好，最后只会崩溃。

新中国成立之后，政府在有中国特色的革命话语体系下打造出了一批经典的城市雕塑作品。以人民英雄纪念碑浮雕为例，这组雕塑的创作由刘开渠主持，自1949年开始，经历了将近9年的时间建成，浮雕内容由史学界名家范文澜划定，浮雕的创作者几乎囊括了当时中国最优秀的雕塑家。同一时期，全国十大建筑的配套城雕作品也都堪称经典。

当下中国社会处于转型期，价值导向和审美趣味均趋向多元，以个人物质消费为中心的市场经济模式，使城市雕塑很难保证作品的艺术纯洁性，当下许多急就而成的城市雕塑，要么缺乏原创性，要么俗不可耐，没有文化品味。在这个时刻，城市雕塑的建设更应注重精神和文化内涵，过度适应市场，是“雕塑垃圾”泛滥的一大原因。

个人认为，艺术家和决策者在城雕建设过程中应该把握一个基本原则，即城市雕塑本身是社会需要的结果，有很强的公共性，应尽可能采用大家承认的符号，体现社会的共同理念、共同需要、共同信仰，这与艺术家个人表达不直接矛盾，可以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