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崛起是我国区域经济协调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经济、政治和社会发展等方面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我国实施中部崛起战略以来,中部六省发展速度明显加快,产业发展迈出了实质性步伐。2021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新时代推动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发布,“中部崛起”再次成为焦点。不过,中部地区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依然突出。围绕相关话题,智库圆桌特邀五位专家学者进行深入探讨。
本期嘉宾
中央政策研究室经济局原副局长 白津夫
中国区域科学协会理事长 肖金成
中国区域经济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陈 耀
国家信息中心学术委员会秘书长、中国区域发展研究院执行院长 周毅仁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中国区域经济50人论坛成员 孙久文
主持人
经济日报社编委、中国经济趋势研究院院长 孙世芳
发挥纽带作用 增强内外联动辐射效应
主持人:中部地区承东启西、连南接北,资源丰富,产业基础较好,发展潜力很大,如何理解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在构建新发展格局中的战略意义?
陈耀:首先,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是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关键。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其主体是畅通国内大循环,战略基点是扩大内需,我国中部地区独特的区位交通条件、大规模的潜在内需市场以及雄厚的产业技术基础,使其在我国新发展格局中处于核心环节。
中部地区“居中”的区位和四通八达、便捷高效的综合交通网络,不仅在东西联动、南北协调、产业梯度转移等方面发挥着桥梁纽带功能,在促进跨区域资本、人才、技术、信息等要素自由流动、物资商品流通与合理配置中也具有关键作用。如果这一桥梁纽带和关键环节出现“堵塞”或“梗阻”,就可能影响到国内经济大循环和国内市场的稳定。
同时,中部六省常住人口约占全国总人口的四分之一,拥有长江中游和中原两大城市群,武汉和郑州两个国家中心城市,以及武汉、长沙、郑州、合肥四个“万亿俱乐部”城市,城市密度高,但区域整体城镇化率尚低于全国平均水平,消费市场潜力大。中部地区通过高质量发展,提升城镇化水平,增加城乡居民收入,形成中部消费中心,无疑会成为拉动国内需求的重要动力源。由于交通运输通达性强、物流成本和交易成本相对较低,也使得中部地区成为产业集聚及优化布局的优选之地,对于全国产业链、供应链的安全稳定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其次,中部高质量发展是提升内陆高水平开放的重要条件。我国高水平对外开放要求从以往商品和要素流动型开放向规则、管理、标准等制度型开放转变。《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新时代推动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明确提出,中部地区要形成内陆高水平开放新体制。这不仅是对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的要求,而且从客观上看,中部高水平开放也是我国内陆融入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利用两种资源两个市场加快自身发展、提升国际竞争优势的新契机。
加快推进内陆中部地区高水平开放进程,特别是推进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建设吸引高质量外资的营商环境和外向型经济新体制,有利于形成我国全方位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互济的高水平开放格局。
作为全国大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和空间枢纽,中部地区要主动适应新阶段新理念新格局的要求,立足内陆比较优势,找准定位,补齐短板,统筹推进、建设、用好各类开放平台,打造开放层次更高、营商环境更优、辐射效应更强的内陆开放新高地。尤其要以已有的安徽、河南、湖北、湖南四个自贸试验区为主要抓手,赋予这些国家级开放平台更大改革自主权,不断深化首创性、集成化、差别化改革探索。要发挥中部各省资源、产业和交通运输枢纽优势,以中欧班列、陆海联运、跨境电商、空中丝路为依托,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国际合作,创造不靠海不沿边的内陆高水平开放新模式。
中部高质量发展要着力建设绿色发展的美丽中部,要坚持走绿色低碳发展新路,加强能源资源的节约集约利用,加强生态建设和治理,实现中部绿色崛起。要始终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不断优化中部地区空间开发保护格局,加大生态环保突出问题的整治力度,加强生态环境系统保护修复,切实保护好山水林田湖草,让良好生态环境成为中部高质量发展的支撑点,让绿水青山变成造福百姓的金山银山。
周毅仁:中部地区承东启西、连南接北,是我国新一轮工业化、城镇化、信息化和农业现代化的重点区域,是扩大内需、提升开放水平最具潜力的区域,也是支撑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区域,在全国区域发展格局中占有举足轻重的战略地位。
进入新时代,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坚持统筹发展和安全,努力营造推动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的良好环境,共同推进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事关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全局,事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实现,是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推动形成东中西区域良性互动协调发展的客观需要,是优化国民经济结构、保持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战略举措,是应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战略选择,是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必然要求。
产业均衡增长 科技链产业链深度融合
主持人:中部崛起战略实施以来,取得了哪些重大成就?
白津夫:中部崛起取得了新进展,其特点既非东部地区那样锦上添花、亮点纷呈,也非西部那样重点跨越,极具标志性。中部崛起的特点是平均化提升、整体性进步、持续性发展,没有出现大起大落的失衡现象。一是产业均衡增长,三次产业都有一定发展;二是区域协调发展,地区差异没有拉大,保持平均水平增长;三是经济社会平衡发展,发展水平整体抬升,幸福指数保持高位。
值得关注的是,中部地区发展较好实现了创新链与产业链深度融合。
一是科技创新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把创新驱动发展落到实处,创新中心作用明显增强,形成若干创新高地并逐步形成科技集群,武汉光谷、合肥创新中心、郑洛自创区、长株潭自创区发挥了明显的辐射带动作用,创新成果市场化明显。二是产业创新成果明显,先进制造业形成了明显优势,促进各类创新要素向企业集聚,产业创新取得实效。三是主导产业成为拉动地区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并加速形成区域经济的整体优势。
肖金成:中部崛起战略实施以来,中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取得重大成就,粮食生产基地、能源原材料基地、装备制造及高技术产业基地和综合交通枢纽地位更加巩固,尤其是在承接东部地区产业转移和扩大开放方面,成效十分明显。
国家批准安徽省设立皖江经济带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批准晋陕豫黄河金三角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改善了营商环境,吸引了东部沿海地区企业到中部地区投资发展产业。继渝新欧之后,郑州、武汉、长沙、合肥、南昌、太原等均积极推动中部地区的中欧班列开通,形成连通中亚和欧洲的铁路货运大通道。在此期间,中央批准设立了武汉城市圈和长株潭城市群“两型社会(资源节约型和环境友好型)”综合配套改革试验区,批准了《中原经济区规划》。郑州作为核心城市迅猛发展,产业集中、人口集聚,引领中原城市群各市发挥优势,分工合作,一体化程度加强。国务院还相继批准了湘江新区、赣江新区,成为产业发展的平台和重要载体,不仅有利于基础设施更加完善,而且促进了体制机制创新。2019年5月,中共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审议通过了《关于在山西开展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的意见》,对于发挥山西在推进能源革命中的示范引领作用,促进山西实现经济转型和高质量发展具有重大意义。这些战略性举措和政策支持使中部地区开放程度提高,经济发展速度加快。
周毅仁:促进中部地区崛起战略实施以来,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部地区经济社会发展取得重大成就,经济总量占全国的比重进一步提高,科教实力显著增强,基础设施明显改善,社会事业全面发展,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中发挥了重要支撑作用。中部地区以10.7%的国土面积承接了全国26.6%的常住人口、30.1%的粮食产量,占全国GDP的比重由2005年的18.8%提高到2020年的22.2%,城镇化率从36.5%提高到58%左右,2019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达9.78万亿元,占全国的24%,近十年来解决了近5000万贫困人口的脱贫问题。
孙久文:中部崛起战略实施以来成效显著。一是经济实力显著增强。在国家的政策支持和中部六省的共同努力下,中部地区经济实力显著增强,在拉动内需方面的作用越来越明显。
二是产业结构逐步优化。2013年中部地区三次产业结构为11.8∶52.1∶36.1,2020年调整为9.04∶40.62∶50.34,表明中部地区产业的服务化和高级化十分明显。
三是科技创新发展较快。随着中部崛起战略的推进,中部地区创新能力显著增强。2012年中部地区专利授权数13.3万件,2019年达到37.3万件,增加了180%;发明专利授权2012年为1.58万件,2019年为4.96万件,增加了214%;2012年规模以上工业企业研究与试验发展(R&D)经费支出为1150亿元,2019年达到2823亿元,增加了145%。
四是城市化进程快速推进。中原城市群、长江中游城市群、太原都市圈等中部城市群加速崛起,郑州、武汉、长沙、南昌、太原、合肥等中心城市实力不断增强,洛阳、南阳、襄阳、湘潭等大中城市发展迅速,小城市和小城镇功能不断提升。2012年中部地区的城市化率为47.19%,2019年提高至56.8%。
五是人民生活水平持续提高。中部地区城乡居民收入水平大幅提高,增速高于东部地区。与2012年相比,2019年中部地区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加约75%。
六是生态环境日益改善。例如,河南省重点抓黄河生态修复,按照中游“治山”、下游“治滩”、受水区“织网”思路,实施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统保护修复,完成黄河干支流生态廊道造林3.66万亩,率先实现郑汴洛段全景贯通,开展农业面源污染、工业污染、城乡生活污染以及矿区生态环境“3+1”综合治理等。
突出资源优势 在产业链现代化上发力
主持人:拥有明显区位优势、突出资源优势的中部地区,整体上仍与先进地区存在差异,随着内陆经济开放性扩大,未来中部地区发展面临哪些机遇和挑战?
白津夫:与东部和西部个别地区相比,中部发展有一定落差。这与发展格局有一定关联,在构建新发展格局之前,因为曾过度追求经济虚拟化、市场外部化,过度强调出口导向、产业外移,客观上抑制了先进制造优势的发挥。中部地区发展面临的问题和挑战,一是与其他地区开放落差效应放大,沿边沿海开放走得更远,如何形成中部开放的后发优势?二是面临制造规模优势与数字化转型的压力,如何在发挥优势的同时加快数字化转型?
在构建新发展格局的背景下,中部地区崛起有了新机遇,就是要立足产业规模优势、配套优势和部分领域的先发优势,加大战略产业布局,进一步提升中部地区发展水平,全面实现中部地区崛起。要围绕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和高水平开放谋篇布局,重点在产业基础高级化和产业链现代化上持续发力,实现产业新突破,形成发展新优势,为国内国际双循环提供强有力支撑。
肖金成:中部地带原有九个省和自治区,六省之外,还包括内蒙古、吉林和黑龙江。自从内蒙古划入西部,吉林和黑龙江划入东北之后,中部就剩下湖北、湖南、安徽、江西、河南、山西六省,成为地地道道的内陆地区,是中原地区的扩大版,具有区位优势、资源优势、产业优势、空间优势等,但与东部地区存在较大的落差。国家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之后,西部各省份在国家政策和资金支持下,补基础设施薄弱的短板,发展速度加快。东北振兴战略的实施,在不同程度上解决了资源型城市的棚户区改造、产业转型、下岗职工再就业等问题。而中部地区发展速度下滑,占全国的比重下降,经济发展水平低的原因是工业化水平低并导致城镇化水平低,中部多数省份的城镇化水平低于全国平均水平。这是国家实施中部崛起战略的背景。
目前来看,扩大国内市场需求是国内大循环的重要环节,中部地区消费潜力巨大。中部地区人口比较密集,随着消费水平提高,市场需求将成倍增长。劳动力丰富也是中部很大的优势,一方面,能够吸引更多劳动密集型产业向中部地区聚集,进而推动城市规模扩大;另一方面,中部地区城镇化水平相对较低,多数地区低于全国平均水平,通过承接东部沿海地区的产业转移,增加就业岗位,城市经济也将迈向高质量发展。
周毅仁:中部地区目前城镇化率偏低,与全国平均水平相比还有较大差距。中部地区城市群还处于规划引导阶段,城市群内部以各小城市群或都市圈独立发展为主,整体尚未形成完整意义的城市群,城市群一体化发展的空间结构形态和现代交通网络,城市规模和分工体系,城际发展联系、制度框架和政策体系等还在构建和培育发展过程中。此外,中部地区中心城市总体上都仅是较小空间尺度的区域性中心,对其他地区的辐射带动效应不强,在省域内的城市首位度高,但吸引力不强,对周边地区的带动作用较弱。从三次产业结构看,我国东、中、西、东北地区三次产业结构分别为4.6∶38.9∶56.5、8.2∶41.8∶50.0、11.0∶37.9∶51.1、13.2∶34.4∶52.4,中部地区三产比重最低,二次产业比重最高。
中部地区区位优势独特,内需潜力巨大,但目前对外开放依然相对滞后,2020年中部地区进出口总额占全国的比重仅为6.9%,社会消费品零售额9.78万亿元,占全国比重为24%。整体来看,中部地区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依然比较突出,内陆开放水平有待提高,制造业创新能力有待增强,生态绿色发展格局有待巩固,公共服务保障特别是应对公共卫生等重大突发事件能力有待提升。
孙久文:中部崛起战略实施以来,中部GDP总量占全国比重基本上保持在21%至22%之间,并略有上升。在东部地区发展强劲,东北地区占比大幅度下降的情况下,中部地区能够保持这样的比重,就是了不起的成就。当然,由于中部六省幅员辽阔、情况各异,开创“中部崛起”的新局面确实有一定困难,各省有自己的发展思路,可以开展多方面的区域经济联系与合作,甚至是一体化发展。例如,山西与京津冀城市群的合作、安徽融入长三角以及实现一体化的进程、湖南和江西对接粤港澳大湾区,这对于各方面的发展都是有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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