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上海燧原科技推出了第二代云端AI训练芯片邃思2.0,这是迄今中国最大的AI计算芯片,也是中国首个支持TF32数据精度的AI芯片,在2021世界人工智能大会上,被列为十大镇馆之宝之一。值得注意的是,此前邃思的1.0版本就已获得2020年“中国芯·年度重大创新突破产品奖”。
再早一些,今年1月,天数智芯公司宣布其7纳米GPGPU云端计算芯片BI将于今年下半年正式量产并投入商用。量产之后将成为我国第一颗自主研发生产的7nmGPGPU芯片。
无独有偶,这两家在芯片上取得重要突破的公司都来自于上海张江高科技园区,并且都仅成立三年有余,已获得数十亿融资,可谓“瞪羚”企业。
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上海燧原科技创始人兼CEO赵立东直言,“综合发展历史、政策、人才等多方面来看,张江应该是全国做芯片的首善之地,如果张江都做不好,我不认为全国任何一个其他地方能做好。”
天数智芯产品开发副总裁邹翾也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如果没有张江过去20年的累积,我们很难做出这样的产品。
张江还有个称号是“中国硅谷”,在这里聚集了上海绝大部分集成电路相关企业,形成了包括设计、制造、封测三大环节在内的产业链。
如今,集成电路是各地争相培育的战略性产业,而上海已占据高地。截至2020年,上海从事集成电路的企业高达700余家,集成电路产业销售规模达到2071.33亿元,产业规模占全国的23.41%。在上海以及张江背后,集成电路产业怎样一步步集聚、瞪羚企业如何得以壮大?对于粤港澳大湾区有哪些经验可以借鉴?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近期做了深度调研。
“中芯国际成立影响重大”
说起上海集成电路的历史,要回溯到1990年代的国家项目。1995年12月,中国开启了电子工业有史以来投资规模最大的国家项目——“909”工程,投资总额达到100亿元,由上海华虹集团承建。从此时起,上海开始了集成电路产业的征程。
同一时期,除了华虹集团,还有一家重量级企业布局上海张江——“阿法泰克”(现纪元微科),提供整套半导体芯片封装测试服务。该企业由中、泰、美三方合资,总投资额达到7500万美元,属于国家集成电路封装专项工程(908工程)。
步入新世纪之初,又一对上海集成电路产业影响重大的动作是中芯国际的成立。2000年,张汝京带领300多位台湾半导体从业者和100多位“海归”来到上海张江,创办了中芯国际。上海季丰电子董事长郑朝晖曾回忆,“中芯国际的规模非常大,起步时工厂就有上万名员工。”
这一批人才极大的带动了张江集成电路产业的发展。彼时,在张江主要是集成电路制造、封测等业务,产业链很快向上游——集成电路设计延伸。这个过程中又一标志性事件是2006年AMD宣布在美国本土以外最大的研发中心——上海研发中心正式运营,作为AMD全球研发体系战略布局的重要一环。
赵立东于2007—2014年服务于AMD,参与成立中国研发中心。他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一开始高科技里的劳动力密集型工作比如验证就先放到中国,“大量的各种各样的验证放过来,从IP的验证到整个芯片的验证,最后就演变为有些验证做得越来越好,团队开始理解IP是怎么回事了。”赵立东回忆,接着IP的设计开始一半在美国,一半在中国,慢慢地技术相对低端的IP设计全放到中国,再经过多年的演变,最后干脆一整个芯片项目都放在国内了。
业务转移也伴随着团队的人才建设,从一开始软件工程师一部分在美国、一部分在中国,到后来除了几位管理层以外,员工都本地化了。“AMD上海研发中心2007年刚开始时,加在一起共有100多人,我待了5年的时候已经2000人了。”赵立东说,AMD5年时间2000人,可以想象一下张江拥有的将近20年的积累。
当下,全球芯片设计10强中,有6家在张江科学城设立了区域总部、研发中心,包括高通、博通、英伟达、超威(即AMD)、马威尔、展讯。截至2018年,上海集成电路从业人员超过16万人,更有一批瞪羚企业正在奋力生长。“这是一个技术资本双密集的行业。”邹翾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办公司我们需要招到有经验的成熟工,“当年很多做高端芯片设计的‘大外企’把(研发)总部落在上海,并且就落在张江软件园,这些外企的研发中心为我们培养了一批人,这批人是今天我们可以来创业的基础。”
500亿基金到“一门式”服务
从上世纪90年代起,上海以及张江就对集成电路产业有所扶持。1992年左右,上海张江高科技园区刚落成之时,已初步确立要做集成电路产业链,而后落户的一批企业也享受了土地、补贴等方面的政策优惠。这些政策优惠帮助张江在早期完成了区域产业的“原始积累”——大项目、大外资落地张江,成为集聚要素的“龙头”,推动雪球在张江滚动起来。
整体来看,扶持政策几经变化,但基本一以贯之地持续到今天。例如,燧原作为首批落户上海自贸试验区临港新片区的企业,赵立东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采买设备到员工的个税缴纳,政府都提供了补贴优惠。同样,天数智芯也享有上海市战略性新兴产业专项政策、大张江专项政策等扶持。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补贴是一种帮助,但对于许多高投入的创新企业来说,补贴远不足以使其存活下去。从历史来看,除了补贴,上海以及张江给予企业的重要支持还在于服务、产业基金领投两方面。
大约2005年之后,各地高新区建设兴起,同样提供土地、资金方面的优惠,甚至用更大的优惠力度到张江“挖角”。如何留住企业?出于更长远的考虑,张江开始打“服务牌”。2008年,张江行政服务中心开设运行,实施“一门式”服务,企业办事只需走进一扇门,填写一张表,其余可全部交由后台处理。这个行政服务中心的成立,使审批事项从61项减少到39项,并且时限大大缩短。这可算作早期的营商环境改革。
走到当下,以天数智芯为例,相关人员还协助其对接银行融资渠道、协调人才配套政策,捋顺ODI备案、资金出境相关事项等等,服务可谓“全能”。这样专业的服务可帮助正在高速成长的瞪羚企业节约许多行政手续上的“负担”,更聚力于自身的业务发展。“园区的竞争已经进入4.0时代,是服务的竞争,有的园区甚至可以帮企业协调上下游的生意关系。”上海开发区协会秘书长杜玉虎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除了早早发力于服务,2014年上海推出的30亿创投引导基金(主要用于支持集成电路设计产业)也值得注意。当时,经历2000-2010年集成电路的黄金十年后,民间资本对芯片投资有所顾虑,尤其一些还未跨过“死亡谷”的小企业尚未得到政府层面的重视,而民间资本面对芯片行业投入大、周期长的特点,也担心回报问题。此时,政府层面引导基金的进入,一定程度上为市场打入“强心剂”。
一年半之后,上海为配合国家“大基金”计划,再次推出500亿元集成电路“小基金”,分为100亿元的装备材料基金、100亿元的设计基金、300亿元的制造基金,这则刺激了集成电路直至当下的新一轮发展,也扶助了一批瞪羚企业的成长。“基金中的股东包括了上海国盛、联通、移动、烟草、国开等等。”申万宏源资深投资顾问诸佳维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半导体是一个前期投入较大的重资产行业,需要资本市场的撬动。
半导体行业人士陈穰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上海集成电路设计行业已形成“气候”,国内集成电路产业的相对短板已不在设计领域,而是装备制造等方面。目前上海也盯紧刻蚀机等集成电路制造的装备制造进行投资和突破,这方面也涉及大量关键技术。
产学研结合贯穿20余年
从世界经验来看,芯片两三年就更新一代,集成电路产业也需要几代人前仆后继的投入。“上海发展集成电路产业抓住的首要要素毫无疑问是人才,除了吸引国内外大量的集成电路产业人才,上海还在各大院校内培养了很多接班的人才,这两方面促进了上海产业人才的丰富。”深度科技研究院院长张孝荣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这个过程中,值得注意的是,从一开始上海集成电路就表现出明显产学研结合的特点。除了理论,起初学科中许多经验也来自于产业领域,包括外资“大厂”的技术转移等等。上海各院校的许多教授老师也参与到了集成电路设计等公司的发展中。
国内集成电路设计行业的第一家上市企业(2000年在香港创业板上市)——上海复旦微电子,正是1998年7月在复旦大学逸夫楼成立。当时由复旦大学“专用集成电路与系统国家重点实验室”、上海商业投资公司以及一批创业者联合发起创建了上海复旦微电子,希望建设中国最好的集成电路设计公司。当下,这家公司走过23个年头,进行产品研发的同时也为上海培育了一批产业人才。
当下,产学研的结合更加紧密、活跃。去年12月,上海交通大学-燧原科技云端AI加速系统联合研发中心正式揭牌。赵立东告诉记者,“上海交大软件学院的副院长现在全职到燧原工作,担任我们软件方面的首席科学家,这是学校允许的,我们的合作有点学习硅谷—斯坦福大学模式的意思。”
与各大高校、同行公司一起创建生态正是赵立东所希望的,不仅上海交大,燧原与清华大学等也往来颇多。“作为一个初创企业,不可能所有东西都自己来做,我们跟清华也好、交大也好,实际上是在建一个开源的生态。这里有很多元素,包括编译器、算子库、函数库、工具包等等,大家发挥各自所长,一起慢慢把各种元素补齐。”赵立东告诉记者。
产业辐射、协作到共同繁荣
集成电路早已不仅在上海,长三角地区已成为国内集成电路规模最大、产值最高的一大区域。“上海没有把技术局限于本市发展的范围内,而是使之迅速扩大,将产业辐射到周边技术发达的地区,由此也带动了长三角地区的产业协作、共同繁荣,形成区域经济的一个典范。”张孝荣表示。
今年上半年芯思想研究院发布了中国大陆城市集成电路竞争力排行榜,在前15强中,长三角地区占有6席(包括上海、无锡、合肥、南京、苏州、杭州),大湾区占2席,成渝地区2席,中部地区2席,京津冀1席,东北地区1席。另外,上海、无锡跻身前三。
无锡的发展与上海有一些类似之处,其产业基础同样来自于上世纪国家项目的布局,也曾作为国家南方微电子产业基地。步入新世纪,无锡抓住海外半导体产能转移的机会,落户了SK海力士半导体等“大厂”,同时培育出了无锡华润微、江苏长电等本土龙头型企业。
过去多年,上海、无锡曾是长三角唯二拥有大型晶圆厂的城市,到“最近三五年间,南京、合肥两座城市抓住新一轮的发展机会,落户有新的大型晶圆厂。”陈穰告诉记者,例如南京落户的台积电12英寸晶圆厂,合肥市政府与力晶合作成立了晶合集成,也打造有12 英寸晶圆厂。
另外,宁波、绍兴等城市也有中芯落子的生产线,不过相对规模不大。陈穰表示,“一个12英寸的晶圆厂至少需要百亿投资,属于重资产,很考验当地城市推动的力度,往往也与领导风格有关。”
再往下游看,封测也属于重资产,这一领域江苏独领风骚,尤其是苏州。早在2004年12月,国际“巨头”AMD苏州封装测试厂投入运营,而后封测的业务又在苏州几经拓展和扩能。再看上游,杭州在集成电路设计方面取得不错的成就,2020年杭州集成电路设计业销售规模达242亿元,排国内第四,仅次于深圳、上海、北京。
“由于更大的政策优惠,也有很少数的集成电路设计瞪羚企业注册地址从上海张江变更到杭州。”陈穰告诉记者,不过它们仍在张江保留着研发部门。当下,张江在芯片设计、装备材料、加工工艺等方面仍扮演着领头羊的角色。
近三年中,无论是上海、无锡,还是苏州、杭州、南京、合肥都发布和升级了促进集成电路产业发展的相关政策,在长三角掀起新一轮产业热潮。在长三角一体化的背景下,彼此间合作也更加频繁。
今年上半年,长三角集成电路产业链联盟揭牌,对此,一市三省经济和信息化部门还签署了《联合开展产业链补链固链强链行动合作协议》。对于瞪羚企业来说,尽管初步跨过“死亡谷”,但仍是处于成长期的企业,抱团也能更好地取暖。尤其由政府层面进行产业链方面的培育和完善,也能帮助瞪羚企业在更优的产业生态中成长。
联盟揭牌时,上海市经信委主任吴金城就表示,联盟的成立预示着我们成立了一个跨区域的新的组织模式,来推动产业链的补链、强链、固链。这将发挥长三角人才富集、制造业发达、科研机构活跃、市场潜力巨大(的优势),打造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世界级产业集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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