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梦中又回到老屋,梦见屋后的芭蕉,还有故去的奶奶……
老家屋后有一丛芭蕉,长长的叶片,绿油油,肆无忌惮地疯长。蓬蓬勃勃、热闹、繁盛,远看是一片丰硕壮阔的绿色。
小时候和伙伴们玩儿捉迷藏,有一次躲在了稠密的芭蕉叶下。小小的我,缩着脑袋,微蜷着身子把自己妥善隐藏在一片大芭蕉叶子底下,屏住呼吸,悄悄地透过叶片的缝隙看着同伴焦急地跑来跑去搜寻而不得,既激动又得意。躲在绿叶底下,仰望天上的云朵悠悠,大片的芭蕉叶给人“绿天如幕”的感觉。
“窗前谁中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芭蕉树比父亲还要年长一岁,据说是奶奶出嫁时从娘家挖来,移栽在屋后菜园边上的。。奶奶每次给菜浇水的时候也给芭蕉洒上一瓢水,这芭蕉就一天天长大,慢慢地越长越繁盛。
我的奶奶和千千万万的农村女孩一样出嫁随夫,长年累月地在风雨里为小家忙碌,芭蕉是她对娘家亲人的思念,心灵的寄托。
芭蕉茎秆粗壮,居然有碗口那么粗。或许是因为我们居住在阳坡,阳光很充足,加上奶奶的悉心浇灌,芭蕉不负众望居然长得比房檐还高。
有时家里来客,看到芭蕉树碧叶怡翠就夸赞道:“你们家风水真好,芭蕉都长得这么茂密,必定人财兴旺。”家人听了都很高兴,认为芭蕉能带来好运,过年时还要在芭蕉树上贴上一个红纸条,上书“四季常青,兴家旺财。”
“梅子流酸溅齿牙,芭蕉分绿上窗纱。”芭蕉,寂静含蓄,在风里婆娑摇曳。我喜欢盯着芭蕉看,觉得它像是一个情怀深深的古意女子,风过,裙裳翻飞;风止,安然玉立,像奶奶一样慈眉善目,静静守护着老屋。
最喜欢做的差事就是采芭蕉叶,因为每逢奶奶吩咐我采芭蕉叶我就知道又能吃到白胖香软的馍馍了。
早春的清晨,我拿着一把弯月形的镰刀去采割芭蕉叶。晨露未晞,晶莹的露珠在碧玉般的叶片上滚动,叶子像翡翠一样美丽,让我不忍心下手。但是不行,奶奶等着用芭蕉叶蒸馍馍呢!那时候家里没有买蒸锅,用的是竹子编成的蒸笼,为了防止面粉粘黏在蒸笼的竹帘上,聪明的主妇们在蒸馍的时候会在蒸笼里先垫上树叶。有的垫红椿树叶,有的垫白菜叶,最好的当属芭蕉叶,因为芭蕉叶阔大,叶片光滑,用芭蕉叶蒸馍馍,刚出锅的时候还有一股草木特有的清新香气。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在离家二十里外的学校寄宿,每周五放学回家奶奶都要蒸上一大锅馒头。那一阵芭蕉叶割得很频繁,好像蓬乱的脑袋被人理发了一样,外围的一大圈都被我割下来垫在蒸笼里蒸馒头了。
“奶奶,我好担心,割叶子太多芭蕉树会不会枯啊?”我天真地问。奶奶正弓着腰在案板上吃力地揉着面团和面。
“不会枯,知道我的孙女爱吃馒头,它还得卖力地长新叶子呢!”奶奶笑呵呵地安慰我。
在等待中,奶奶揭开锅盖,犹如揭开一个谜底。她眯起眼睛嘬着嘴轻轻吹开水蒸气,袅袅水雾中奶奶含笑看着一锅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卧在翠绿的芭蕉叶上,眉眼间是满足的喜悦。
奶奶用筷子给我夹一个热气腾腾的馒头,笑盈盈地看我狼吞虎咽把馒头吃下肚,再把剩下的馒头切成片,在锅里炕成馍干儿。那时候家里穷,没钱买零食,奶奶每周都要给我准备馍干儿带到学校当干粮。
记忆里芭蕉叶还有一大用处就是充当助人的掩护道具。奶奶特别慈祥善良,每逢年节她都偷偷瞒着家人,用芭蕉叶裹上几个蒸包子、一小块腊肉、一块豆腐,指使我悄悄给村里的孤寡老人送去。那时候每家日子都不宽裕,可是奶奶宁愿从自己的牙缝里省下吃食也要去救济更困难的人。平时有乞丐或者流浪汉上门,她都会给人盛上一碗热饭。
印象里奶奶总是那么善良慈祥,把儿女、孙子、孙女、外甥满满当当地装在心里,跟左邻右舍的关系也特别好。不管谁有啥事儿,不用叫,主动去帮忙。村里谁家老人生病了,她准会从鸡窝里拿出几个鸡蛋,用芭蕉叶儿包着,去看望。慈悲心肠的奶奶非常受人爱戴和喜欢。
“芭蕉叶上无愁雨,只是听时人断肠。”初读这句诗的时候是在深秋的某个夜晚,那时奶奶已经离我而去了。我的奶奶给了我最深沉的爱,而我却再也没有机会孝顺报答她。虽没有听过雨打芭蕉的声音,但是我的心里早已大雨滂沱,真正体会到原来有一种蚀骨的悲切哀思教人断肠。
忆往事,思故园。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奶奶去了,芭蕉还是郁郁葱葱,蓬勃发叶。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蕉绿年年,哀思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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