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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

2022年01月01日 10阅读 来源:随州日报

解伟

土豆实际上姓马,叫马铃薯。但在我们村,你说马铃薯,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不知道你说的什么物件。就像对门湾子的犟三,全村人都知道他是谁,包括呀呀学语的二毛,若要问陈道军是谁,倒没有几个人晓得他就是犟三。

我们村许多人一出生,就叫黑子、柱子、狗剩、二头、三毛子什么的,俗称小名,也叫乳名。小名有特征,随意顺口,也好记。直到快上学时,要到派出所上户口才取个比较书面的姓名,也叫学名。长辈喊晚辈,或同辈之间年长的叫年轻的,一般直呼乳名,双方都觉得理所当然的亲切爽快,像方言一样,这么熟何必拐弯呢。

村里人认为学名是老师叫的,或是选举时当了候选人印在选票上的,大家才懒得去记这些东西呢,太麻烦。大前年黑子当选了村支书,乡亲们还是黑子或黑子书记地喊他,他也不恼。所以土豆更像村子里的一个孩子,马铃薯是他的学名,是印在书本上的东西,大家不记,还是直呼土豆利索。

土豆之所以叫土豆难道是因为果实长在土里?但长在土里的东西多了去了。为什么红薯不姓土?芋头不姓土?……妈妈管红薯叫山萝卜,长在山边的干地里,形似萝卜,倒也讲得通。土豆之名难道是算命先生取的?土豆五行缺土?像鲁迅笔下的闰土一样,五行缺土,闰月所生?小时候我的刁钻没少让妈妈头疼。

土豆以土取名似乎还有点依据,如犟三排行老三一样。但叫“豆”实在令人茫然。如果把它归为豆类,颠覆了我对豆的认知。一般形容相对较小的东西,就喜欢用“豆”字,如灯光如豆。去年,我将老家刚逮的那只乳狗取名黑豆,谁知道它越长离“豆”的称谓越远,每每看见半人高的黑豆就觉得当初失误很严重,但一呼黑豆,它立马摇头摆尾,知是喊它。土豆归于“豆”之列,有点像姚明站在普通人群中,肯定是最高大的一个。不知道第一个把马铃薯叫土豆的人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

常见的土豆是黄色的,可能是为了避免与黄豆重名,所以没有依颜色来改名。要不然也有可以将土豆称作黄豆或黄土豆。黄豆在太阳光下怎么晒,都面不改色,雄纠纠地黄着。可土豆的黄是见不得光的,哪怕几个不安分的土豆露出地面很快就会被太阳打脸,打得青紫青紫的。因此,土豆羞于冒用黄豆之名,用了“黄”字见光久一点就名难符实。其实不少豆类都是以颜色命名的,除黄豆外,还有黑豆、红豆、绿豆、青豆、麻豆、芸豆等等。前几天我在一个土豆种植基地,同时看到了黑色的、红色的和紫色的土豆,才发现自己以前多么孤陋寡闻。我围着各色的土豆琢磨了好久,兴奋了好久,像第一次见到外国人!小时候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奶奶也这样认为,她说:“当年跑的老远来欺负我们的日本鬼子,长得和我们一样,就是凶巴巴的。”后来我发现竟然还有蓝眼睛、黄头发的、各种肤色的人,我惊讶了好久。回家讲给奶奶听,她一直不肯相信,直到她去世,她都觉得我在和她开玩笑或骗她。

我以前不怎么爱吃土豆,觉得它既不像菜,又不像饭,我喜欢饭菜分明的饮食。就像饺子,以前不爱吃的原因,也是弄不清它究竟是饭是菜,好好的一块肉剁得稀碎,拌入白菜、萝卜或者韭菜,包进面里面。费工费时不说,关键是入口没有嚼头,一囫囵就吞了,与喝稀饭没多大区别。吃饺子餐没有吃饭的意味,似乎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目的性太强了。北方人把整个土豆煮熟或蒸熟,叫糊土豆,然后蘸着酱吃,不需要米饭和菜,就可以当津津有味的主餐,我也觉得不习惯。

土豆切成丝,炒着吃,无论在川味餐馆或东北饭店,一律叫干煸土豆丝或者酸辣土豆丝。土豆切成条,用油一炸,摆在金拱门的麦当劳,就叫薯条。称谓绝不混淆。这可能是中西饮食文化的一大标志性区别。你大概没见过把薯条叫豆条的,也没见过把土豆丝叫薯丝的。

黑子书记说,他不喜欢读了一肚子书的人回到村里,把土豆刻意称作马铃薯,非把大家说得一愣一愣的,方显得有文化或见过世面。他说,他也不喜欢发达了的人不让村里人喊他的乳名,爹妈喊都不行。他说,你看我黑子,就不是那样的人。村里的人说,黑子实在,像土豆,下次我们还投他的票。

土豆与小麦、玉米、水稻并列人类四大主食,土豆减产了,世界上就有人要挨饿。土豆因为多和普通,其巨大贡献容易被忽视。就像芸芸众生,其历史主流作用也容易被忽略。也像“上善若水”的哲理,虽蕴含至深,也易被猎奇的潮流所忽略。听说土豆是泊来物种,还有的地方叫“洋芋”。不管它叫什么名,那都是它的真名、实名、不同地方的劳动人民创造的名,符合它的个性、特征。它的每个名都是自己的,不是冒用的。我渐渐爱上土豆的原因之一便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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