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具有标志意义的重大行动——

9月10日，江西、湖南、湖北三省高层会聚武汉，签署七项合作文件，携手协同发展，加快绿色崛起，打造全国重要增长极。

如何看待三省座谈会的成果？如何借鉴先进经验，加快长江中游三省发展？

9月10日，湖北日报全媒记者连线来自北京、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成渝经济区及江西、湖南、湖北等地的区域经济专家，评说合作，建言献策。

中科院地理所区域与城市规划研究中心主任方创琳：

早日实现“十大同城化”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肖丽琼

“长江中游城市群‘块头大’，还要更‘结实’。”

方创琳是国内最早研究城市群的学者之一。在他看来，同比国内现有的城市群，长江中游城市群既有明显短板，也有突出优势。

长江中游城市群包括武汉城市群、长株潭城市群和环鄱阳湖城市群，覆盖31座城市，面积在目前国家规划的19个城市群中仅次于哈长城市群。因为“骨架大”，其紧凑程度比较低，发育程度低。

方创琳用“十大同城化”来衡量城市群的发育程度，包括规划同编、产业同链、交通同网、城乡同筹、市场同体、金融同城、信息同享、科技同兴、生态同建和污染同治。

2015年3月，国务院批复《长江中游城市群发展规划》，这是《国家新型城镇化规划（2014-2020年）》出台后国家批复的第一个跨区域城市群规划。方创琳直言，长江中游城市群是最早实现“规划同编”的城市群之一，但其他方面还较为滞后。“提高发育程度，须早日实现‘十同’。”

方创琳团队曾对中国19个城市群进行深入研究，并根据集聚效应、紧凑程度、投入产出的效率以及资源环境等划分为三大方阵。长江中游城市群虽与长三角、粤港澳、京津冀、成渝城市群同处在第一方阵，但排位居后。

方创琳认为，水土资源丰富、发展空间充足、交通通达度高，都是长江中游城市群发展的显著优势，发展潜力巨大。“通过30-50年的发展，长江中游城市群完全可能成为‘世界级城市群’。”

此次江西湖南湖北三省在重点、可推动的领域签署了一系列协同发展的文件，标志着长江中游城市群建设迈出了实质性的可喜一步。方创琳建议，长江中游城市群可建设更多层次和能级的协同发展示范区，比如国家绿色发展示范区、国家高质量发展先行示范区等，为城市群协同发展提供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为中部地区崛起和长江经济带绿色发展作出更大贡献。

华南城市研究会会长、暨南大学教授胡刚：

区域分工协作须尊重市场规律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张阳春

“与珠三角、长三角相比，目前长江中游城市群发展还相对不充分，这也意味着有着很大的发展空间，长江中游城市群前景广阔。”

华南城市研究会会长、暨南大学教授胡刚表示，国家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明确了长江中游城市群的地位和区域重要性。江西、湖南、湖北长江中游三省处在中国经济地理的中心位置，在打造国内大循环的重要节点和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战略链接方面，理应担负起更大的历史责任。

高铁网络的完善、航空货运枢纽的建设，为中部地区加快发展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条件。“重点城市是城市圈的核心，城市圈是城市群的基础。”胡刚表示，推动长江中游城市群高质量发展，要持续提升“1+8”武汉城市圈、长株潭城市圈、大南昌都市圈功能，进一步密切都市圈内城市之间的联系，打通公共服务瓶颈。

在中部城市中，武汉应发挥更重要的区域龙头作用。“作为国家中心城市，武汉不仅是湖北的中心城市，也应担负起中部地区的经济发展龙头作用。”胡刚称，科技创新是新一轮发展的主要驱动力，武汉的高等教育、科研院所资源在全国领先，这将为未来发展提供原动力并带来竞争优势。科技赋能社会发展，今后数字化产业、数字化生活、数字化治理都是城市现代化的方向。

粤港澳大湾区产业发达，城市之间精确分工紧密协作，给中部三省区域协作带来怎样的启示？

“上下游产业链协作，分工细，效率高，形成了信息产业、电子产业、服装产业等全国高地。”胡刚表示，在粤港澳大湾区，深圳、东莞、中山等城市都有自己的特色产业集群，形成了错位竞争又相互合作的良好格局，中部地区应充分借鉴粤港澳大湾区的区域合作经验，在分工协作的基础上携手打造全国领先的产业链。

“区域分工协作，要尊重市场规律。”胡刚表示，粤港澳大湾区的产业分布更大程度上是市场竞争自然形成的，政府部门要做的是优化营商环境，以更开放的姿态服务区域一体化发展。

江西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麻智辉：

以“四大机制”强化协同发展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林晶

“长江中游三省应坚持扬长避短、资源共享和优势互补的原则，在基础设施的互联互通、生态保护、政策协调、产业对接等方面进行务实合作，实现‘共赢’。”江西省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所长麻智辉为长江中游三省协同发展“支招”。

“中部最大的优势是区位优势，关键在于交通。”麻智辉表示，三省要落实交通互联互通机制，加快构建以长江为主干，以汉江、湘江、赣江、鄱阳湖、洞庭湖为补充，形成沟通城市群的三省水运大通道；发挥三省铁路、公路、航空连接东西、承接南北的“天元”地位作用，形成以南昌、长沙、武汉三大城市圈及周边重点城市之间的沟通与联系为重点，构建省际铁路、高速公路骨架通道，加快普通公路建设，打造辐射全国的铁路、航空、公路枢纽。

长江，“一线”串三省，长江流域生态环境保护是此次三省合作的重要议题。麻智辉表示，三省生态保护机制应该更细化，要制定统一的废弃物和污水排放标准、生态环境保护重大管控政策和区域统一水域保护条例，在长江流域生态环境保护修复、监测、重大环境污染事件、联合执法等方面完善机制、信息共享、联合行动。

“推动经济一体化发展，要打破内部‘壁垒’。”麻智辉表示，三省应落实政策协调机制，通过区域的共同立法和执法规范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联手制定财政政策、货币政策、产业政策等，形成畅通的区域共同市场。同时，要清理阻碍生产要素在三省区域内自由流动的地方政策。

近年来，三省在产业发展方面有重合，又面临抢抓东部产业转移机遇，竞争激烈。麻智辉认为，在产业合作方面，要建立以产业链为基础的协作对接机制，实现产业链各个环节在三省之间的有效协作，建立产业联系，推进产业链前后关联，形成区域产业集群。在产业转移、产业竞合方面加强对话，通过差异化、技术创新等手段来实现不同区域之间产业的良性竞争、优势互补、资源共享，达到“多赢”。

湖南省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童中贤：

为三省献“三策”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周三春

“在国家发布关于新时代推动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后，三省座谈会规格空前，落实到具体行动，十分有意义。”湖南省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城市发展研究中心主任童中贤表示。

童中贤长期关注城市发展问题。长江中游城市群从面积、人口和经济贡献度上来看，基础较好。希望比照粤港澳、京津等地，进一步提升区域内合作等级。

对长江中游城市群发展，童中贤建言“极核支撑、圈域鼎托、轴带联结”——

加快构建以武汉、长株潭、南昌为核心，以武汉都市圈、长株潭都市圈、南昌都市圈为主体，依托沿江、沪昆和京广、京九、二广“两横三纵”等发展轴线重点打造三大城市带；推动咸宁—岳阳—九江、荆州—岳阳—常德—益阳、萍乡—宜春—新余—浏阳—醴陵、九江—黄冈—黄石城市组团等城市组团融合发展，形成“三核三圈三带四组团”网络化、联动化、协同化的空间发展格局。

“城市群发展如果仅以‘小马拉大车’，肯定是不够的。”童中贤说，按照强化极核、辐射带动的模式，首先应重点强化武汉国家中心城市辐射功能，支持长株潭国家中心城市建设，提升南昌中心城市能级。

从长江经济带来看，长株潭可以和武汉国家中心城市组成“双城”联动，打造长江南北的“战略支点”，形成与长江经济带上中下游其他城市群协力发展的格局。与此同时，以三大极核城市为支撑，着力培育武汉、长株潭、南昌三大都市圈，

协同打造现代化都市圈鼎托型城市群。

南昌、长沙、武汉加快打造“两横三纵”重点发展轴线，形成联动三省、辐射城市群的发展廊道。

“重点打造联动武汉-长沙、武汉-南昌、长沙-南昌发展的城市带，构建自身规模适当、等级有序、功能互补的现代化都市圈。”童中贤说，城市群内城市要找到自身清晰的定位和应有的职能，形成彼此支撑、错位发展、协调联动的整体格局。

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研究员陈雯：

互利共享才能携手共赢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廖志慧

长江中游三省如何从“相加”走向“相融”？长三角一体化决策咨询专家、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研究员陈雯建议，借鉴长三角一体化中的龙头带动、平台建设、体制机制等经验。

陈雯认为，长三角一体化中，上海龙头作用的发挥至关重要。“上海是长三角诸多城市构成多层级中心体系中的龙头，南京和杭州等城市作为次中心城市、中继站，联手上海不断放大城市辐射带动作用。”陈雯表示，各城市配合长三角区域一体化发展的总体目标，各展其长，共同发展。比如，上海侧重发展服务业和高端制造业，引领科技创新和消费市场服务等内容。周边地区则更多从事制造业服务、农产品供给。

“长江中游三省也要有龙头。”陈雯认为，长江中游三省要统一思想、认同龙头，一体化才能顺利推进。

在陈雯看来，长三角一体化另一个重要的经验就是建立合作平台。一种是区域性平台，比如毗邻地区的合作平台，最知名的是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还有非毗邻地区的产业合作区，比如江苏南北共建、浙沪合作发展示范区、皖江城市带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等，这些是较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合作相对比较成功的平台。目前，长三角地区有100多个合作区。此外，创新飞地也是一种较为成功的模式，不少地方到上海、杭州设立研发基地。

还有一种是领域性平台。交通领域的合作，包括打通“断头路”、开设跨区公交等。还有生态保护的合作，比如长三角一体化示范区通过联合河长进行岸边以及水体的综合治理，效果明显。

区域一体化合作，寻求的是成本共担、利益共享的机制。陈雯坦言，合作就必须成本共担、利益共享。比如跨区域发展规划，需要不同层次的机制来保障，通过博弈谈判不断调整从而形成一个满意的方案。比如说，武汉应该做什么，给周边地区带来什么，每项合作都需要通过市场化的方式谈判去实现。

“互利共享，区域间才能实现持续合作。”只有合作红利远大于破除合作障碍付出的成本，且通过多元主体成本—红利识别机制，传导一体化的推动意愿，一体化才可以持续深入。

四川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盛毅：

分层次分阶段先行先试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林晶

“江西湖南湖北三省举办如此高规格的会议，是长江中游三省深入贯彻落实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新时代推动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的指导意见》的具体体现，行动之快，值得称道。”来自成渝地区的四川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盛毅说。

盛毅认为，成渝地区生活、文化等方面相似，联系更为紧密。相比较而言，地处国家版图中心位置的长江中游三省，交通等方面优势更为明显。

“协同发展，不是各自竞争，而是要形成整体合力。”盛毅建议，长江中游三省首先要做大以省会城市为中心的现代化都市圈，在经济联系比较紧密的区域或领域着力，分阶段分层次推进一体化发展，加快现代化都市圈城镇化，不断优化城市结构，扩大现代化都市圈影响力。在圈内协同发展的同时，按照经济发展规律，根据产业关联度，从推进阻力小、市场主体合作意愿强烈的领域着手，达到最佳协同发展效果。对于城市化发展程度不同的现代化都市圈，可以按照不同阶段，分层次推进。城市化程度较高的地区，可以从基础设施、产业、公共服务、政策等方面全面深入推进。

在长江中游三省合作文件中，多次提到省界相邻地区的合作。盛毅认为，省界地区因为行政区划因素，有制度、政策等方面的差异，但也因为地缘因素影响，流动意愿强烈，协同发展的潜力最大，也最易于实现合作。“要充分挖掘省界相邻地区的各个要素的潜力，加快要素自然流动，实现资源自由、优化配置。”盛毅建议，可以在就业、社保、医保、教育关系转移等方面，率先实现跨区域一体化。

在对外开放方面，成渝地区近年来发展迅速。“成渝地区身处内陆，在建设对外开放高地，推进自由贸易试验，整合中欧班列，建设世界级产业集群等方面，结合内陆地区实际，形成了相应管理体制和工作机制。长江中游三省在这方面也有许多创新举措，可以与成渝地区加强交流，共同探索我国内陆地区对外开放新路子。”

长江经济带智库联盟秘书长秦尊文：

从交通和文旅方面发力

湖北日报全媒记者

刘天纵

“看到长江中游三省区域合作再出发，我倍感振奋。”作为研究区域经济的学者，秦尊文早在20年前就致力于推动江西湖南湖北三省区域合作。在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新时代推动中部地区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后，三省区域合作从“地方自发组织”升级为“贯彻国家区域战略”，为协同推动长江中游三省高质量发展创造了新条件、搭建了新平台。

秦尊文认为，从长江经济带区域合作发展上看，下游长三角地区率先发力，成功从最初的城市群升级为经济圈；上游的成渝城市群，高层互访交流活动也比较多，经常在政府及部门之间开会洽谈合作事宜。长江中游地区也要形成常态化合作机制，借鉴长三角经验，让长江中游三省协同发展联合办公室落实落地。

推进长江中游三省协同发展应从哪些地方发力？

秦尊文认为，区域合作要“先易后难”，首先从交通和文旅方面发力，三省可共同谋划构建中部地区向南出海的“中部陆海新通道”，为三省与东南亚的贸易往来奠定物流基础。在文旅方面，三省红色旅游、楚文化旅游等资源丰富，可强化旅游战略合作，共同建设旅游目的地，联合开发特色精品旅游线路和旅游产品，并建立三省旅游联合执法、综合监管机制，让优质旅游资源惠及三省百姓。

“三省协同发展，难点在企业协作，实现制造业互补发展。”秦尊文认为，长江中游三省要成为全国重要增长极，必须构建更加开放与包容的市场，把更多企业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促进产业错位发展，构建跨区域企业集团。如航空航天产业，南昌、长沙、武汉3个省会城市可率先探索高科技产业合作，开展联合科研攻关；在汽车、轨道交通、生物医药等产业上，三省均有行业龙头企业，可加强省际间补链、延链、强链，开展产业链联合招商，构建统一标准的营商环境，为全国提供区域合作绿色发展新示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