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新阶
实在没想到,栗子坪的夜空也是那么蓝,那么纯净,星斗灿然,弯月如钩。
板栗树的枝桠伸出去,托住了夜空的镜片,那只椭圆的鸟巢,遮住了月牙,吴刚和嫦娥遮蔽在阴影里的梦境多了几分缠绵。北风垭的风车在夜色中依然清晰,有的在慢条斯理地转动,有的仿佛累了,静静地立在那,看着栗子坪的灯火。
我们坐在何家岭四合农家的院子里,是那种松树“扎”的木椅,我至今不明白鄂西为什么把做木椅叫做“扎椅子”,做木椅的师傅不是统称为木匠,而是叫“椅匠”。
我喜欢坐这种木椅,搬动轻便,坐姿可随意变换,年代不是太长的木椅还会散发出缕缕松香的气味,让我想起用松明照明的童年,火苗在微风中摆动,轻烟袅袅娜娜地上升,偶然还有一滴松油滴落在地上……我在松明下读《西游记》,浓烈的松香气味充溢了整个房间,鼻子里会有烟尘。那个时候,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和山水,和土地,和自然会渐渐疏离,会生活在一个人为“制造”的环境中。若干年前,看过一篇俄罗斯的小说,主要内容记不得了,其中有个情节一直没有忘记,有个人昏迷了,用了很多药都不能苏醒,后来有个人建议,用木桶从小溪提来凉水,用木制水瓢喂他喝水,他慢慢苏醒过来了……我常常梦见我就成了这样的一个人,对木制水瓢的渴望,让它成了我内心的一个符号和隐喻。
我慕名来到栗子坪,来看自然的山水,来亲近带有牛粪气味的土地,吃砂锅炖的肉,喝陶罐泡的茶;来看庄稼的叶片在风中摇动,嫩绿的白菜在筲箕中滴水,狗在小路上追逐,羊在草丛里喷着响鼻;来看石头水缸上放置着的木制水瓢。
白天的时候,从五峰人大常委会退休的王勋尧副主任带着我们在村里一边转一边给我们讲解,栗子坪真是一个好的去处。鞍子岭酷似马鞍,帽子山活像帽子,天生娇巧夺天工,印把子的山峰形状跟扣在那的一枚官印毫无二致,龙凤岩的山岩一龙一凤活灵活现,独掌岩活脱脱就像一只手掌,骡马古栈道上仿佛有嘚嘚的蹄声和清脆的铃铛声从遥远的年代传来,而卸甲寨的传说让战争的硝烟在这里消散弥失,金顶上兴隆观遗址的描绘仿佛让我们看到了肖道人的仙风道骨……王主任把求雨天坑的故事讲得活灵活现,说有一年,摄影家协会上金顶采风,有两个摄影家故意落在队伍后面,悄悄捡了两块石头放在摄影包里,路过求雨天坑时,把石块丢了进去,石头碰在天坑壁上,咣当咣当几分钟后才没有了声响,没想到,采风结束返回途中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一个个淋得像落汤鸡。至于打子岩就更神了,说县里有一对夫妻,结婚多年未曾生育,几欲分手,抱着试一试的心理,两人来到打子岩求子,第一颗石子扔过去,就击中了岩壁上的小洞,没想到回县城不久,就怀孕了,第二年诞下一子……栗子坪叫人动容的远不止这些,每到初夏,栗子坪的杜鹃花盛开,火红、紫红、粉白色的花朵一簇一簇点染了山山岭岭,壮观极了。让栗子坪人自豪的还不是这杜鹃花,而是那一片红花玉兰群落,在全世界是独一无二的,已经被原林业部的专家命名为“五峰玉兰”。虽然我们现在在很多城市已经看到了红花玉兰的倩影,它的原产地就在栗子坪,这些站立在异地他乡顾盼生姿的红花玉兰,都是栗子坪这片红花玉兰群落的子孙。
夜色点染,栗子坪的群山像一尊一尊的铁兽伏在那,听我们不绝的絮语。
我们的话题很快转到了栗子坪最具特色的木板屋,它不像我的老家,外面是版筑而成的土墙,屋内才用杉木板壁做房间的间隔,这里的房子从里到外全是木头,它应该是从土家族的典型民居干栏式建筑演变而来,别的地方也有零星的木板屋存世,像栗子坪这样三十多户连片集中的木板屋民居完整保护下来的几乎是绝无仅有,它的研究价值、观赏价值一天天凸显出来,有很多人来栗子坪就是为了看一看这片木板屋,在木板屋的农家乐里吃顿饭,住一晚,尤其是夏天,住在海拔1300多米的栗子坪木板屋里,习习凉风带着杉木的气息吹拂过来,那份惬意真是难以辞叙。
朋友接待,我们在四合农家晚餐,在苍茫的夜色里,王主任、村里老书记何克廷、现任书记冯美峰和另外几个村干部陆续来了,店老板从北风垭采回的天蒜下火锅,是我终生难忘的美味。老板说,北风垭还有天葱天韭,可惜今天没有采到。何书记说:“下次,下次。”一桌的人都洋溢了灿烂的笑容。
月色渐渐暗了,独岭的雄姿渐渐融进夜色的淡墨里,板栗树的枝桠渐渐模糊,主人安排我们回房休息。这是新修的木板屋,杉木的芳香弥漫,屋旁的小溪流水哗哗,推开窗子,是一片茂竹,微风掠过,竹影婆娑,沙沙的声音细腻而亲切,透过竹影,隐隐可以看到另一栋木板屋,灯还亮着,灯下一定是在谈论木板屋谈论栗子坪的游客,栗子坪,值得探讨的话题太多太多。
杉木的芳香特别能催生梦境,我梦见了好多木制水瓢,挂满了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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