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功绪
在风景秀丽的长江西陵峡北岸的百岁溪流域,有一种与长江放筏一样的运输方式,古老而文明,光辉而灿烂。
这种运输方式,用当地人的话说,就叫赶溪。
赶溪,就是将木料置入河流中,自上而下地漂流到目的地。
草鞋、木钩和隔肩,是赶溪师傅的三大工具。
“身强力壮,眼疾手快,不畏艰险,水性一流”,是赶溪师傅特有的品质。
赶溪的技巧,完全藏在赶溪师傅的智慧里。我们队的敦先贵,既是建房高手、种田高手,又是赶溪的高手。我曾试探地问道:“先贵哥,赶溪有些什么诀窍?”没想到,他毫不保留地告诉我:“百岁溪河道宽、水量大、地势较为平坦,适宜长、短木料漂流。而芭蕉溪河道窄、水量小、险滩多,最适宜短木料漂流。无论哪条河流漂流,应将直径大的那一头作为龙头,这样漂得更快。即将进入岔道口时,应提前将其导航到流量大、河道好的支流,这样既不走弯路,又不浪费时间。即将漂入险滩或岩洞时,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导航到正确的航道上。否则,意外不断。要涌向一平如镜的‘死水’时,就用木钩钩着木料,像牵牛一样予以疏通,以免扎推。”
赶溪师傅一般由导航师傅、护航师傅和压台师傅组成。这“三点一线”的护航路线图,是确保木料有序漂流,畅通无阻的坚强保证。
“冬天一个太阳干死河,夏天一场暴雨万条沟”,是百岁溪流域的真实写照。因此,每年的“红五月”,就成了赶溪的火爆季节。
选日期、看天气、抢水势,是赶溪大师的得意之作。选日期,就是选个吉祥高照的日子。看天气,就是找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抢水势,就是抢个水到渠成的日子。水的流量不大不小为好,水大了,不好掌控,容易冲走;水小了,又漂不了,一般齐腰深的水为宜。
有些地方不亚于长江的青滩、泄滩和崆岭滩放筏。记得有一次,我在百岁溪电站渠道上,看到成群结队的木料横七竖八地堵在一个大岩洞里,几个赶溪大师足足花了半个小时的功夫,才化险为夷。
在从周家老屋到太平溪老镇读高中的两年的日子里,我们伴随着赶溪大军,不知饱了多少眼福。那一排排杉木和松木,与鱼结伴而行,乘风破浪。一会儿在百岁溪电站滚水坝上像表演杂技一样,飞流直下九千尺;一会儿在横洞子的漩涡里像跳舞一样,激情飞扬……那种豪情,那种浪漫,与我在鸡蛋石上遥望长江放筏的壮观场面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曾考我:“你姨爹他们几间新房所需的木料,是怎么运来的?”
我爽快地答道:“不是背,就是抬。”
“你说错了,他们的几百根木料都是从几十公里之外的红桂香赶溪赶来的,如不赶溪的话,那些木料不知要抬到什么时候。”父亲说。
在百岁溪流域,像姨爹他们这样巧运木料建设新房,告别板壁屋、茅草房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前不计其数。
1985年,我在下乡途中,迷上了杜家院三队的一片又粗又高又通条的松树,我花了几百元“抢”到手后,于“五一”前夕予以采伐。为了防止被盗,我在一场大雨之后的第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邀请八个赶溪的高手,把几十方几尺粗的松木,从原杜家院学校门口上沿下水,一路欢歌笑语,直至我们门口的杜远甲堰码头。不到一天的功夫,就把这些木料从近十公里的地方运了回来。若是请人背的话,即使请五十个背脚的顶尖高手,也未必一天背完。
杜家院电站滚水坝至杜家院电站门口这一带,险滩密集,水流湍急,深不可测,险象环生。那沿溪两岸奇形怪状的悬崖体、一落千丈的黑潭群和绝处逢生的海岸线,既神奇,又神秘。没有一定胆量的人,莫说是赶溪,即使看一眼,就会毛骨悚然。然而,万万没想到,我们的木料方队在大哥的正确导航下,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那“轻舟已过万重山”之感,远远胜过神奇漂流。那“翻过了雪山,来到了草原”惊险不断的场面,不知给我留下了多少惊喜。
后来,随着退耕还林的有效实施、三峡工程的提前完工、预制楼房的广泛兴起和乡村公路的飞速发展,赶溪文化已成为我们永恒的记忆。
如今,百岁溪流域,变成了鸟语花香的绿色世界,变成了碧波荡漾的璀璨明珠,变成了乡村旅游的一片沃土。
(通联地址:夷陵区委统战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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