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晓明
又新街是镇江的一条老街,南至大西路,北至中华路,清末就形成街道,据传是以《大学》“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句意取名。20世纪50至70年代曾是繁忙的南北通道,这一带是老城区人口密集区,住在大西路的居民每天要到中华路大菜市买菜,中华路、石浮桥一带的居民去大西路商业街购物都要经过又新街,南来北往的客商抄近路去轮船码头也要经过这儿,还有运货的小板车、三轮车;推独轮车的农民,以及挑担、挎篮、背篓、负筐或长或短吆喝着的商贩、手艺人……从早到晚川流不息市声喧耳,热闹得很。
又新街不光是交通要道,也是市民生活的依托和活动场所。又新街有住户、有店铺、有作坊,大多是连家店,前店后作,居家工场一体的手工作坊如裁缝店、豆腐店、绱鞋铺、木匠铺、白铁铺、做木板雕花、算盘的作坊等,还有针灸诊所、两家理发店及德和馆(菜馆)等,在那一块块经年石板铺就的街上有交换的需求,柴米油盐的生活气息在空气中氤氲开来。
街南头西侧是火面店,由一位姓高的矮个中年妇女一人经营,店面虽小生意却非常好,不仅周围居民,大西路上商店的店员、过路的也喜欢在这儿吃碗面。盛面的蓝花碗在灶台一溜排开,她右手拿着勺子飞快地从壶、罐里舀出酱油、猪油等,然后分别拿出装了虾籽、胡椒粉等的瓶子手腕抖动,粉末进入碗内,再抓一把青蒜花一撮撮撒出,每个碗的量大抵相同。面条早就一份份码好,一把把面条的量大致相等,靠着手上的感觉,不用称重,这些是经年累月练就的。面下到沸水里,依照食客对面条硬、烂的需求适时起锅。她手势麻利地用两尺长的竹筷将面条撩进竹笊篱后使劲甩一下,以脱去面汤水,然后一折三反地将细白的面条放进碗中,匀称如“鲫鱼背”。火面无非是两种:干拌面或宽汤面,没有浇头。干拌面用筷子拌着面条,搅拌两下碗里的酱汁自然被面条裹挟了,面里包着热化了的猪油晶莹剔透,味道厚重,酱汁的味道压在舌苔上,久久化不开。宽汤面的口感要柔和许多,热气腾腾,散发出猪油的扑鼻香气,吃面的人都喜欢将汤底喝得干净。她家面条好吃的关键取决于熬制的酱油,熬制的奥秘只有她自己掌握,用的是碱水面,吃到嘴里有嚼头。
挨着面店的是一对50多岁夫妻开的茶水炉,生意非常忙,不仅周围居民来灌水,那时条件有限,附近商店、文化馆等也来打开水,茶水炉也就一间门面,除一条容人进出的走道,就是隔开烧火的炉灶和一排贮水的半截埋在土中的大水缸。炉台高出地面两尺许,前半段青石平台摆满了顾客的水瓶及盛开水的水铫子、铅桶,忙时还要排队呢,门前总是湿漉漉的一片,后半段是四个排成正方形的铸铁大汤罐,杉木圆盖。正中有一个看火洞口,用铁盖子盖严防止烟火蹿出来,茶水炉虽是夫妻连家店的小本生意,也不是人人都做得了的,每天往复从汤罐舀开水给顾客;给后面锅膛添柴火,前面风门要出灰、还要收钱、数筹子。
北头有个小贵子的烧饼摊,贵师傅剃着平顶头,身着蓝布对襟褂,平日做烧饼,秋冬季也炕山芋,老远就闻到山芋的香味,贵师傅生性好动,一有空就去摸鱼捉虾捞螺丝,常有不错的斩获,傍晚常见他悠闲地坐在烧饼炉旁的长板凳上,一边把活蹦乱跳的鲫鱼、虾子放在脸盆里出售,一边眉飞色舞地和人谈着摸鱼捉虾的经过,着实吸引路人的眼球。
临大西路的街口不时有皮匠、修拉链、修阳伞雨伞,做棉花糖、出租小人书的等在此设摊,傍晚时卖回卤干的担子来了,摊主胖乎乎的四方脸面带微笑扎着白围裙、套着护袖,只要他喊声“卖回卤干啰”,食客们就蜂拥而至,价廉物美,许多人对回卤干情有独钟,不光有坐着吃的,还有站着、蹲着吃的,也有拿瓷缸、大碗买回去吃的。铁锅里滚沸的是黄豆芽汤、油炸干子、茶叶蛋等,喷香的回卤干、滚烫的豆芽粉丝汤,有的还要加些烫好的粉丝、菠菜、素鸡、茶叶蛋等。这样一碗回卤干像个大杂烩,可谓色香味俱全也,食客吃得满头是汗,唇齿留香,两三下碗就见底连汤也喝光。
岁月沧桑,又新街物是人非,店铺、作坊喧哗已不复存在,斑驳墙面的老街一片宁静,静静地流淌着旧日的情怀。我还是期望能在这里多留住一些积淀百年的街巷文化,又新街蕴含着无数老百姓的故事,也有几代镇江人对老街巷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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