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日报社严正声明凡本报记者署名文字、图片，版权均属黄山日报社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他方式复制发表；已经授权的媒体、网站，在下载使用时必须注明

“来源：黄山日报或黄山在线”，违者本报将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李　嵩

星期六，我一大早就接到老高的电话，他叫我去他那儿吃牛肉火锅。这天天气不错，我的心情也不错，便满口答应了。

老高是我的朋友，我认识他好多年了。他原先在菜市场卖牛肉，生意兴隆，口碑很好。老高的摊前总是挤满了人，相比别的牛肉摊热闹了很多。别人愿意到老高那里买牛肉，一则是因为老高态度好，言谈举止让人感觉舒服，不像有的摊主对待客户横眉竖眼，拿着牛刀大吼小叫的，让人看着瘆得慌；二则是老高的牛肉好，腥味淡，肉质嫩，吃起来不粘牙。吃过老高卖的牛肉的人都这么夸，老高听了自然很得意。他说，那是，我养的牛是吃山草、喝山水长大的，满山遍野由着它跑，膘肥体壮，牛肉没有不好吃的道理。

我喜欢吃牛肉，买牛肉都到老高那里买，有时候走得急，忘带钱的情况常发生，老高不计较，照样称了牛肉给我，说钱什么时候给都行。老高卖牛肉从不缺斤少两，有时边边角角的还额外白送一点。相处久了，感觉老高这人实诚，一来二往，我和他便成了朋友。

老高家住在离县城不远的一座山上，山不高，环境却清幽得很，花花草草满山尽是，丢根针，你站在不远处似乎都能听见。老高在房前屋后开辟了不少菜园，一层层，一梯梯，绕着山势起伏，铺展，依着不同的季节种植着不同的蔬菜，几乎没有荒废的时候。

一次，我在菜市场到处找萝卜买。找了半天，没有找到让我满意的萝卜，我想买土生土长的萝卜。老高看见了，把我叫到他摊前说，市场内很难买到土萝卜了，现有的几乎都是从大棚里出来的，不好吃，这样吧，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去我家，我种的萝卜可是正宗的土货，不打药，不下化肥，绿色环保，吃了放心。

第一次去老高家，我就羡慕起他的生活状态。他一家六口几乎过着相对自给自足的生活，米是自己田里产的，菜是自己地里种的，油是自己用菜籽榨的，此外，老高还养了几头猪和大大小小几十头牛，喝的是清冽甘甜的山水，住的是青砖黛瓦的宽敞老屋。没用多长时间，老高便招呼他爱人给我做好了几样家常菜：一碟花生米，一盘小青菜，一碗青椒炒肉丝，一锅牛肉炖萝卜。虽然简单，我却吃得津津有味，香气扑鼻，心旷神怡。我们一边咪着小酒一边拉着家常。老高问我菜的味道怎么样？我说味道真是好得没话说。老高有点不大相信，说我的表扬过于夸张。我说没有啊，我的感觉就是这样。老高说，也是啊，你在城里很少吃到这样的蔬菜了，一不反季，二不打药，顺其自然，口感当然好。酒足饭饱后，老高带我满山腰转了一大圈，说说这个，讲讲那个，谈的都是他的萝卜、青菜、茄子和猪牛之类的营生，以及与此有关的或远或近的规划。从老高的指指画画里，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心情是舒畅的，是满足的，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这之后，我应老高之约，常到他家做客，吹一吹那儿的山风，晒一晒那儿的阳光，尝一尝他家的家常菜，心情变得十分放松、舒适。

这次接到老高的电话，我感到有点突然，因为，离老高上一次叫我到他家玩，有小半年的时间了。

半年前，老高突然从菜市场消失，他的摊位换了另外一个摊主。我感到奇怪，打电话过去，却没人接，我也没当回事，估想他一定忙什么重要的事去了，便没再去问。电话里，我迫不及待地问老高为什么长时间见不到他人影。那头，老高好像正与人争论着什么事，叫我过去再聊。

放下电话，我只好带着满肚子疑问赶往老高家。半个小时后，我便骑着摩托到了那座山的半山腰。几个弯后，眼前的路突然让我迷惑起来，我竟然认不出到老高家应该朝哪个方向走。不远处，几台大型挖掘机在山林间来回穿梭，发出老牛一般刺耳粗重的声响，一排杉树眨眼间便倒了下去。怎么了？正当我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时，老高站在高处叫了我一声。在他的指引下，我从另一条小道绕了过去。

我终于明白这半年来老高突然消失的原因。老高告诉我，他不久就要搬离这片祖祖辈辈居住的山林了。因为，外来的客商相中了这片山林，打算把这地方开发成一处著名的旅游度假区。老高像过去一样，带着我山前山后绕了一大圈，说说这个，讲讲那个，不过，谈的不再是他的萝卜、青菜、茄子和猪牛了，他说的是这一块地要建什么样的房子，那一块地要搭什么样的亭子之类的事情。老高说，这小半年，他都在处理家中瓶瓶罐罐之类的琐事，菜啊猪啊牛啊，都一把包给贩子处理掉了。老高指指点点的手势已不见了过去的铿锵有力，目光中含着些许落寞和无奈的神色。

一碟花生米，一盘小青菜，一碗青椒炒肉丝，一锅牛肉炖萝卜，这和我第一次到他家吃的一模一样。我和老高坐下来喝酒，却没有了过去每一次来时的好胃口。老高的情绪很低落，话没有从前那样多，我也不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问老高，你准备把家搬到哪里去呢？老高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下说，还能搬到哪里去？到城里去。到城里去？是的，就是这么安排的，田地和山林都被征用了，我还能到哪里去？老高眯着眼睛反问我说。那你继续卖你的牛肉？我问。是的，在城里，我干不了别的，只能去做贩卖牛肉的生意了。我知道，现在的生意不好做，老高单靠贩卖牛肉这一行，能养活全家还是个未知数。

随便扒拉下几口饭，我便告别了老高。临走之前，我想多安慰老高几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说什么才好。说什么呢？再好听的话都扭转不了老高无奈的处境，如同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吃到老高家纯正的土味牛肉火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