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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晓
1989年,我20岁了,那年我已在一个乡里做了两年干部。我身材瘦小,嘴唇边留几根兔须一样的胡子。在白衣飘飘的年代,我胡须飘飘。
我在乡里,主要就是跟着乡长他们下村,走村串户,指导一下各家各户的农业生产。记得那一年,农村刚刚推行在稻田里分行插秧,就是严格按照行间距栽插。一些农户把秧苗插得东倒西歪,我和乡长他们就亲自下田,把农民刚栽下的秧苗拔起来,要求他们扯着草绳等距离栽插。有次,老庄稼汉何老大跳起来骂我们:“狗拿耗子啊!”还有就是催粮催款、推行殡葬改革,干了一些譬如抬着刘老三家的粮食去粮库交公粮等具体工作。
和王乡长他们一同下村,那时我穿着当年很流行的火箭头皮鞋,就是鞋尖像火箭头,走路特带劲,如神行太保一样脚底呼呼生风。下村时,王乡长他们喜欢去吴村长他们家歇歇,中午大多在村长家吃饭。王乡长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一杯酒,他和同样好酒的吴村长,有了深厚交情。有次喝高了,当场杀了一只鸡,他们喝了鸡血,互拜为兄弟,王乡长还表示,死了就埋在村长家菜地旁,请村长为他留好阴宅地。吴村长感动落泪,表示即使皇帝看上了这块地也不给,就给王乡长。
我们每次去吴村长家吃饭,就是村长的老婆和他女儿在厨房忙碌,在呛人的柴火烟里,我听见她们母女俩在咳嗽,而我们吃喝正欢。我有次良心发现,我们这样吃吃喝喝也太过分了。于是我擅自代表乡里,进厨房去慰问一下母女俩:“你们辛苦了啊,感谢大力支持吴村长的工作!”母女俩顿时受宠若惊,村长老婆正在菜板上切肉,放下菜刀搓着手结巴着说:“应该的,应该的。”村长的女儿也笑眯眯地说:“是啊,你们是乡里干部,贵客啊。”我瞟了一眼这女孩,皮肤竟是那么白,瞬间想起村长家圈里白瓜瓜的猪肚皮。我还看见,她嘴角有一颗肉痔。
一周以后,王乡长找我谈话了。乡长的口气比在大会上拍桌子发火喝酒大声划拳温和多了,他语重心长:“小李啊,你得考虑终身大事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已谈了五次恋爱了。”最后,乡长直奔主题:“老吴的女儿看上你了,你俩的皮肤都很白,般配。”他仰脖大笑:“哈哈哈,到时我就是你的叔丈人了。”随即,乡长掏出一封已皱皱巴巴的信,说是村长女儿小菊写给我的。
我读了那封信,如头一次喝了村长家的半斤老酒,热血奔腾。小菊在信里首先描写了乡村四季的风光,然后憧憬我们的美好未来:两亩地,一头猪、两只羊、一群鸡鸭的农舍生活。
我感觉,从此我的人生就要与众不同了。我决定,开始我的乡村爱情。小菊嘴唇颤抖着说:“哥啊,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感觉你和我王叔他们不同。”“有啥不同呢?”我问。小菊说,哥啊,你看你嘛,在猪圈厕所里也还在看诗。
小菊把用柏树苗熏得黄灿灿的腊猪腿提到乡里,冬夜,王乡长就在乡里伙食团炖了一起吃。有天晚上,我约小菊到河边,第一次亲吻了她,我发觉有大蒜的气味。于是我叮嘱她:“今后啊,要刷牙了出来。”小菊连连点头:“哥,我刷两遍。”
自从我和小菊恋爱后,吴村长在村里好像忙乎得更欢了,他的脖子高扬得公鸡一样。到乡里开会,遇到我,我看见他两颗门牙也掉了,觉得有点难看,开口说:“村长,吴叔啊,我出钱,你去县城把牙补了。”他惊喜地点头,好,好,好,立即去。三天后,他就补了牙,一张开,金亮亮的晃眼。但一件事让我烦躁了。吴村长在村里乡里公开嚷嚷,说我和小菊要在国庆节结婚了,他准备大摆八十桌宴席,说都是有身份的人。
我对小菊发了火:“谁说的,我们要结婚了,我才恋爱一次呢,你王叔八次才结婚!”小菊眼泪花花的,她不说话。我父亲知道后,在家里气得跳起来,把一根日光灯管也顶落下来:“这个败家子要是和那农村妹儿结婚,断绝父子关系!”我惊惊慌慌去见父亲:“爸啊,我也是去体验一下生活。”父亲暴怒了:“你这样去体验生活,是把我的一世清名给毁了!”
三个月后,我和小菊在她家屋后山坡上宣布断绝了往来。我一步一步走回乡里,遇到开会回来的吴村长,他神情恹恹地说:“小李,你今后在乡里继续关照我哈。”我点点头。我看见,他补的牙,已掉了一颗。
我回到乡里以后,给王乡长汇报了。王乡长的眉毛纠结着,没说一句话。
时至今日,我每一回想起那年的经历,都强烈地鄙视自己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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