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芳
母亲去世后,父亲坚持一个人住。那是片老旧小区,楼间距小,父亲所住二楼的光照也是有限。在社区的帮助下,楼下小广场焊了几个晾晒架,僧多粥少,每日晾晒必须起个大早。适逢换季,洗晒的东西多,我早上六点起床,赶到父亲住地,将他的衣被一趟一趟地往下抱。
阳光一分一分地热烈起来,一户一户的邻居赶过来,片刻,晾晒架已满。父亲看着窗外,感慨道,要是有以前的院子多好。
以前,是在二十年前。我家院子有三间房的跨度,近百个平方米。父亲栽下两排水杉,笔直地站在小径旁。夏天,水杉展开羽状的叶子,地面淡淡疏影。冬天,抖下满身金黄,裸露着躯干,向上的枝丫像张开的手掌,欢迎阳光。母亲喜欢花,是那些家常的、自己能奋斗的花——一棵金桂、一棵栀子、一棵米兰和几丛鸡冠花。母亲没事时喜欢绕着花瞅半天,不知道看什么,慈祥的样子,和我们拿奖状回来时一样和蔼。我们不太关心花,和花各自忙着——我们忙着玩,花儿忙着长。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院中的花好像也没长过虫,从不打什么药,自自然然地,该开花时开花,该落叶时落叶。金桂、栀子和米兰已长成树状了,太阳出来时,一阵一阵的花香赶着传来。香味被太阳照得暖暖的,柔柔的,轻轻地在院中飘过来荡过去。花开的日子,也是母亲的节日,来人便拉到花前,说个不停,自己还凑上去,狠狠地吸上几口香气。
清晨醒来,阳光映在花窗帘上,一团粉红,一团亮紫。拉开窗帘,太阳刚刚从东边爬过院墙,母亲的身影已在晨曦中了,她必须在上班前,把该拿出的衣被全部晒上绳。大床、小床,三张床,长绳、短绳,三根绳。挂满花花绿绿。秋冬季节,母亲一边晾晒一边自言自语,太阳真好,不晒可惜了。“有什么可惜的,太阳又不是别人家的,今天不来,明天不来,后天总会来的。”我们笑母亲天天瞎忙活,晒衣物跟抢似的,可是,晚间一床的太阳香味让我们迷恋不已。每年出梅时,绳子已晒不下,母亲会将竹床也搬到院子里,一床垫絮,一床被絮铺开来,而我趴在棉花堆里,直嚷着,太阳多好啊,我也要除除霉味。
小院一隅,母亲开辟了四块小菜地,家常的青菜、辣椒、黄瓜、葱蒜,从未断过。做饭时,拿个篮子,在菜地里扒拉扒拉,总会有收获的。家里一亲戚,在郊区种起了大棚蔬菜,闲时,会捎些给我们。父母心有谢意,吃起来却勉为其难。那看似色红鲜亮的西红柿掂在手里轻飘飘的,一刀下去,无瓤无汁。一根根黄瓜像流水线出来似的,长短一致,粗细均匀。“这些菜,一点香味都没有,吃在嘴里寡淡无味。”也难怪父母叨叨。曾经院子里的各式菜,有过夜露晨霜,有过风雨时若,最主要的还有一波又一波阳光青睐。菜蔬们守在阳光来去的路上,朝迎夕送,一天一天,变得美好。
不安于小院阳光的我,更喜欢郊外的田野明亮。那时,从家到学校有三站路远,不通公交,也没有自行车,天天步行着往返。清晨,阳光驻足在露珠上,傍晚,夕阳又像个顽皮的孩子,热红了脸。不太喜欢热闹的我,避开大路,选择了纵横阡陌的田地,只要朝着学校的方向,一条条田埂数着走便是了。随着季节的变化,田埂两边忽而漫天的绿,忽而漫天的黄。人在田中,只是一个移动的黑影。阳光倾泻在田野上,一阵风过,田中的颜色也在前后左右地摇动着。身在一片光里,一片色里,一片风声里,一颗年少的心,快乐地飘浮起来。来来回回,我走了五个春秋,在一片阳光底下,在无边的田野里,行走的我,想过荷塘边的朱自清,想过呐喊中的鲁迅,还想过邻班那个微笑的少年——内心丰盈着,灿烂着,像落在肩头的一片片光芒……
起风了,我到窗前看看楼下晒的衣被,阳光明晃晃的一片,这么近,又那么远。
2021-07-11
00:00:00:0周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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