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如辉

在纪委工作的老同学肖龙，打电话约马上路喝咖啡。

财务科长马上路高兴得不得了，抱着电话边说好的好的，边陀螺一样在腚大的财务室里转着圈。老同学，您终于有时间了。马上路想说，您终于肯赏光了，话到嘴边却变了，觉得那样说欠妥，毕竟人家肖龙是领导。

半年前，肖龙空降到本市纪委任职。知道这层关系后，院长对马上路格外关照，把他从党建科调整到财务科，并提拔为科长。明眼人都看得清，这分明是重用马上路。不！岂止是重用，还有十二分的信任在里面。

院长吩咐马科长，一定约肖书记吃顿饭，为你老同学接风洗尘。马上路先后约了三次，其中一次是电话，一次是微信，最后一次是堵在会场外。肖龙没有一次答应，他抱歉地告诉马上路，哎呀，老同学，真没有时间，等有时间我约你吧。

看来，老同学这一回有时间了。马上路不由自主地哼起了经典老歌《同桌的你》。

妻子外出培训刚回来，碰到这样高兴的事儿，马上路先告诉了妻子，打算再给院领导报告。

妻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像寒风轻轻吹过，她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把一张阴沉的面庞递过来：马上路，你可能摊上大事了。

马上路被神神道道的妻子弄糊涂了，他低下脑袋问：怎么了？

妻子告诉马上路，这次培训上了一个整天的廉政课，其中有一个知识点，她记忆深刻：英国的廉政官员怀疑其公务人员不廉洁，首先请他们喝咖啡。换句话说，就是开始对他们调查了。妻子还说，现在流行与国际接轨，这是不是也与国际接了轨？

马上路的嘴巴随着妻子的疑问，越张越大，一个鸡蛋都能塞进去。宽大的后背上，起了一层黏黏的冷汗。

可是，又不能不去赴约，不礼貌不说，还可能让肖龙起疑心。路上，马上路颤抖着双手，给院长发了一条短信：我已去纪委。

咖啡是在肖龙办公室里喝的。肖龙晃动着一个精美的礼盒说：老同学，这可是正宗的雀巢咖啡，一个旅居巴西的朋友寄来的。

一缕缕浓香在房间里游走。窗外，零零星星地飘起雪花，冬天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了。

两个老同学说了许多往事，咖啡冲了一杯又一杯，马上路身上热烘烘的，心里也热烘烘的。

临走，肖龙又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礼盒，硬塞到马上路的怀里，说拿回去，让嫂夫人也尝尝。

马上路冒着越飘越密的雪花，哼着《同桌的你》，高高兴兴地回到了家。妻子像蚂蚁一样在客厅里转来转去。马上路呵呵笑了两声，亲爱的，你这是干什么呀？

妻子瞪着马上路，想说什么，嘴唇哆嗦着却没有说出来。马上路双手把妻子摁到沙发上，把跟肖龙喝咖啡的细节一五一十抖了出来。马上路指头点着带回来的那盒咖啡说：老同学就是老同学，人家当了大官，依然没忘了同学情啊。

妻子紧张的表情渐渐舒展开来，却拧紧眉头对马上路说，一个神经病，往家里打了六七个电话了，问你在不在家？每一次电话号码都不一样，可是听声音是同一个人。妻子边说边把电话的录音放出来。

马上路大笑，差点岔了气。他告诉妻子，不是神经病，是院长。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设置了飞行模式，马上路打开一看，十二个未接来电，二十一个短信提醒。马上路急忙打通了院长的电话，院长在那头颤颤巍巍地问：马科长，没事吧？马上路回答：没事，跟老同学喝了半天的咖啡。

院长在大会经常表扬马上路，说马科长是我们建院以来最称职的财务科长。

其间，院长报销了许多来路不明的发票。马上路疑虑重重，这恐怕不行吧？说得院长不耐烦，他挥挥手，说马科长，改天请你老同学喝咖啡。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半年过去了。马上路约肖龙喝咖啡，肖龙一直说没时间。

十一长假过后，肖龙约马上路喝咖啡，马上路愉快地答应了。临去纪委前，他分别向院长和妻子作了报告。院长一再嘱咐，约你同学吃顿饭。马上路回答：好的。妻子也说，快去快回。马上路依然回答：好的好的。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去喝咖啡的马上路没有回来。

一个星期后，院长被带走。

妻子像蚂蚁一样，在客厅里转来转去。茶几上的那盒咖啡没开封，像钉子一样钉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