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钟华
板面、烩面、牛肉面固然好吃,但其做工之考究,耗时之长久,非到面店,家里大多难以实现。如果说这些个名面是中国文化中的道家或者佛家的话,则家中母亲烧的面则是儒家,真是要能够做到顿顿吃、日日吃、年年吃,还是要家里的那碗才行。
母亲是老三届的学生,一度还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后来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就下放到了农村。听当年农村的叔伯阿姨说,母亲是他们既羡慕又嘲笑的“洋学生”,羡慕母亲识字有文化,嘲笑母亲不会洗衣做饭带孩子。母亲要强,硬是通过自己的学习和努力,一边下地干农活;一边做衣服做饭,把我们兄妹几个照顾打扮得干干净净。同时,母亲还去小学教书,还帮父亲打下手,抓药打针,干起了护士的工作。
母亲手巧是公认的,我们最受实惠的则是她做得一碗好面。
母亲做面很讲究,讲究得让村里的妇女们,包括回城后的邻居们都觉得母亲过了:不就是个填饱肚子嘛,干了一天的活累得要死了,哪还有力气讲究吃。母亲做事力求完美,面自然也不放过。一般说和面要三光,面光、手光带盆光,母亲认为擀面条的面,里面(内质)也得“光”,面要反复擀,擀到面里面精细,这面才劲道,面有筋才好吃。这没啥,靠的是时间、体力和耐心!
母亲擀出面,大大的一张面片,整个案板都放不下,但依然是厚薄均匀。然后一层层前后叠起,切出来则是宽窄正好而又宽窄一样,拌些面粉后抓起再抖净,丢落于干净的锅坯子(似锅盖)上,煞是好看,看着就觉得好吃!
多少年后回老家,去看范大爷一家,年已八十的范大娘还在跟我说:“你妈那擀面条,哪是吃的!那是给你爸看的,干净,好看!”
其实,母亲做的面更好吃!父亲的朋友都知道,父亲去给人家看病,如果要将父亲留下吃面条,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即便是留下吃菜喝酒,最后再上面,父亲一般也难得动筷。为什么?父亲说,太粗糙,不够讲究。
这是让母亲一说来就十分得意的事。
母亲知道,她这个儿子特别喜欢吃面。母亲经常给邻家人说起我,最为得意的是:“我这孩子好养,回家来,只要有碗面条就行了。”这个习好直到今天,我每到一地最先品的就是当地的面条,我与面好像天生地有着一种情感,这个情感是母亲给我的。
母亲做面条,还有一个绝招,这便是实在没有东西下锅时,便在擀好的面条上撒拌一些面粉,面粉一定要小麦粉,而擀面条的面则要比平时稍软一些,待面条烧好后,再从油缸中挖出一块自己炼制的猪油,这碗面就又糊又粘,也是一个香。偶尔,母亲会在院子里随手揪几把野菜,洗净了丢入锅中,这下香、味又有色,真是全了。倘这天,我是最后一个回家,最后一个吃饭的,面条热了再热,锅底又有一层焦焦的面条,真是太好吃了。
前几年到济源,和薛玉森兄长闲聊及此,竟也触及他的经历和回忆,他说:“我们这叫糊涂面!”于是,那天中午,他拉着我去吃了一碗糊涂面,虽不似母亲做的那般完美,但我感觉好像圆了我一个久远的梦!
每次回家,母亲总问想吃啥,但看着日渐衰老的母亲,终是鼓不起勇气说出那个“面”字,因为做面实在太费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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