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唯唯
在徽州,随意走进一座老宅,久负盛名的“徽州三雕”随处可见。门窗扇格的木雕、厅堂柱础的石雕、门楼门汇的砖雕,或花鸟,或禽兽,或人物,无一不栩栩如生,繁刻精镂。除此,老宅二楼廊廓置有的“美人靠”也是徽式建筑中的一绝。
“美人靠”出自明清时期的徽式建筑。因它的靠背弯曲,像鹅的颈项,所以又叫“鹅项靠”。在今人看来,“美人靠”是一个很女性化的雅号,富有诗情画意,但它在古时徽州女人的眼里,它就是一个冷冰冰的靠椅。古时徽州女人最看重的就是贞洁。即使是婚姻不幸,依旧坚持家族的规矩,年代的习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闭于方寸阁楼。她们整日坐在“美人靠”上,守望着天井漏下的一片光亮,直到殆尽自己的年华与美丽。“帘外雨潺潺,独自莫凭栏。”“柳外画楼上,凭栏手捻花枝,放花无语对斜晖,此恨谁知?”“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落叶闭疏窗。”这所有的诗词里都透着幽寂和凄凉,这“美人靠”印下多少蹙眉凝眸、引颈顾盼的寂寞身影,又锁住了多少女子的青春年华?
徽州清代诗人汪洪度有一首凄婉感人的《纪岁珠》诗,诗末尾有这样的句子:“一岁眼泪成一珠,莫爱珠多眼易枯。小时绣得合欢被,线断重缘结未解。珠累累,天涯归未归?”这位徽商的妻子,天天坐在美人靠上以刺绣为生,每年用生活开支结余的钱购得一颗珍珠,记载着丈夫未归的岁月。“朱栏倚遍黄昏后,廊上月华如昼。”在古徽州,有多少青丝少妇坐成白发老太,其中滋味只有徽州女人最明白。
在朋友的陪同下,我们来到位于黟县城西南四公里处的南屏村。南屏村始建于元、明年,现有300多幢明清古民居。走进一座老宅,光线从天井四周的瓦面上倾落下来,幻成一团团光晕,使得这百年老屋愈发深邃。我抬眼上望,二层阁楼的“美人靠”,于暗影斑驳中模糊成一团若隐若现的幽幽之气。
经过主人允许,我们上了二层阁楼。坐在“美人靠”上,环顾四周,我突然想到前些年看过的黄梅戏《徽州女人》。该剧讲述了一百年前发生在安徽徽州一个闭塞村落中的凄美故事——十五岁的少女怀着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坐上花轿,却在婆家开始了对未曾谋面的丈夫的漫长等待。通过一个女人“嫁、盼、吟、归”的四个场景,刻画了一个女人的痴、执、贤、忍。最终,在苦苦空守了35年之后,等来的却是丈夫带回别的女人和孩子。这是何等的绝望和悲哀!
古时徽州,在“美人靠”上靠过的,更多的不是美人而是贞烈女子。在歙县棠樾村有一女祠“清懿堂”。祠堂四壁挂满一幅幅鲍氏家族女流之辈为丈夫守节、为子女劳苦、为家族献身等等受人称道的“事迹”的画。该村还有一个“节劲三冬”贞节牌坊。说的是鲍文渊的续弦、上海嘉定人吴氏22岁远嫁到鲍家,29岁开始守寡,用30多年的守寡生活,先是将丈夫前妻的孩子抚养成人,后又修了鲍家九代的坟茔,在全村树起了一个“节劲三冬、一庭冰雪、脉承一线、抚孤守节”的“完美”形象。当地官员打破继妻不准立坊的规矩,破例为她建造了一座贞节牌坊。
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依附于冰冷的“美人靠”,一生朝华就此殆尽。一座座贞节牌坊,至今仍屹立在空旷的田野里,任百年的风霜也吹不散那幽幽离魂。这样的残酷婚姻,不仅摧残了女人们的思想,还摧毁了女人们的情怀。在马头墙,小青瓦下,徽州的踪迹,无论在任何领域,都是一种推崇,文化的推崇。而女人们的婚姻也得到了历史的推崇,演变成今天的自由。自然这是题外话。
傍晚时分,和朋友走进一小巷茶馆。茶馆里摆着几张四四方方的小茶几,周围是竹椅。竹制的椅子呈四十五度角倾斜,很符合人体工程学,坐在上面可倚可躺。靠着竹椅,我对朋友说这就是现代版的“美人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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