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这事的老人曾经是个下套子的高手，兔子和山鸡自不必说，就连最狡猾的狐狸也曾套过好几只。

当时政府还没禁猎，咋就不干了呢？我好奇地问。

老人摇摇头，抽了几口旱烟，眼睛定定地投向了远处的山林。

天刚亮，他便背着旧帆布包出了门，踏着入冬后的第一场薄雪奔向远山，去查看他前些天下的套子。他转了两个山头，查看了四五个下套子的点，却一无所获。又转过一个山头，眼看快到最后一个点了，他却莫名地有些紧张，手心里有汗冒了出来。他走到一块大石头前，探头向下面的一块凹地望去，心跳马上加快起来：一棵粗大的柞树旁，一头母野猪躺在浅坑里，一群小野猪正趴在它的身上吃奶。

他又仔细看了看，忙把头缩了回来。这头母野猪被套住了一条后腿，显然挣扎了很久，早已精疲力竭，估计挣脱无望，索性躺倒在地，安心地喂哺小野猪。那群小野猪共12只，看样子刚生出来不久，只能靠母乳生存。

他平息了一会儿心跳，暗暗盘算，应该先抓这些小野猪，把它们背下山去卖掉挣一大笔钱。至于母野猪，套子咬不断也挣不脱，再多耗点时间就没有反抗能力了。

想到此，他从包里掏出一捆麻绳，在腰上拴好，弯下腰，轻手轻脚向坡下走。走到离母野猪十几米时，母野猪突然睁开眼睛，低嗥了一声。正在吃奶的小野猪们停顿了一下，立刻四散逃窜，转眼间便没了踪影。

他气急了，从树林里砍了根四五米长的腊木杆，把一头削得尖尖的，渐渐逼近了母野猪。

母野猪慢腾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把头冲向他，不停地低吼着。

他抓紧腊木杆，一下下刺向母野猪的头部，却都被母野猪躲了过去。许多次刺到母野猪身上，倒把自己的手挫得酸疼。刺了一会儿，他突然跳到一边换了方向，趁母野猪尚未转头的一瞬，把腊木刺向了它的眼睛。野母猪来不及躲闪，竟然张开大嘴，咬住了腊木杆，随后用力一甩。等他松开手，人已经被甩出了几米远，重重地跌撞在一棵树上。在地上躺了好一阵儿，才倚着树坐起来，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母野猪。

母野猪闭着眼睛，安详地躺倒在地上，那群跑散的小野猪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又挤挤挨挨趴在它的身上吃奶，发出一阵阵“咂咂”的吮吸声。

他苦笑了一下，两手撑地站了起来，试着活动了一下腿脚。还好，除了后背有些疼痛外，骨头并没有受伤。

母野猪睁开眼睛向这边看了一下，马上又闭上了。

他静静地看着母野猪，想了想，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找到砍刀，又砍了一根腊木杆，刚把一头削尖，母野猪低嗥叫了一声，小野猪们便又逃进了树林。

他找来一断枯树，放在离母野猪三四米远的地方，坐在上面盯着狂躁不安的母野猪，手中的腊木杆伸到它刚好够不到的地方，却始终不刺。

僵持了一个多时辰，他放下腊木杆，转身进了不远处的树林。十多分钟后，当他拿着一根新砍的腊木杆回来时，刚吃上奶不久的小野猪们一下子又散了。

母野猪爬起来，一边冲他低吼，一边用三条腿使劲地刨地。他哈哈大笑，从帆布包里拿出干粮吃了起来。母野猪瞪着他，拼尽全力往前挣……

天渐渐暗了下来，当他砍了第八根腊木杆回来，重又把那群小野猪惊走之后，母野猪没有再爬起来。它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奈和乞求。当他抓起腊木杆准备真正刺向它时，它的眼里竟然流出了眼泪。

他的手开始哆嗦起来，愣了好长时间，终于扔掉腊木杆，把剩下的两块饼子扔给母野猪，然后，砍断了快要勒进树里的套子……

老人讲完，我叹了口气说，太可惜了，要是心再狠一点，就……

就个屁！没等我说完，老人撇掉烟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说，母野猪没了，那些只会吃奶的崽子还能活吗？动物的命也是命啊！

那，那猎人还咋当？我支吾着说。

我不是猎人。老人摆摆手，眼里泛起了泪光，你知道我看到那头母野猪流泪时想到了什么吗？我想到了我妈，她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