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先社
我母亲生于20世纪40年代,名讳程思莲。20世纪60年代初嫁给我父亲,改名卢程氏;记忆中,我家户口本母亲“姓名”栏一直写着“卢程氏”。
转眼之间,母亲离开我们已经二十年了。春节前夕,我回老家给母亲上坟。
那日天气晴好,远近的麦田沉浸在残冬和畅的柔风里,虽已立春,但树芽睡眼已醒。路上,我遇到一些长辈和少时同伴。他们看到我回来,和我打招呼,说又回来给我母亲上坟了!我听了内心愧疚得无地自容。死后儿孙千般愿,难敌生前一杯茶。孝顺只能在当下。
亲人的坟茔全在眼前这一望无垠的麦田里,被长相旺盛的小麦揽入怀中。远远的,只看到葱郁的小麦在阳光下闪着银亮的光芒。我漫步乡间,置身这青青麦田,想着那些已逝亲人的笑貌音容,遐思不已……
看着脚下一抔黄土和黄土之上丛生的野草,我怎能相信这下边睡着我朝思暮想的善良的母亲。这小小坟茔就是那麦田的泪眼。我跪在麦田里,只能渴望这无际冬麦来淹没我渺小的身躯。母亲,您能看到我吗?我今天向您虔诚请罪来了!是我无能为力,当年没有倾己所有把你从死神手中抢回!而今,我父亲已住进新村敞亮的楼房,你身边的麦田又比往年旺盛些了。麦田深处的你能否稍稍感到欣慰?
母亲生前没享过一天清福。记忆中,小时我们一家五口人就蜗居在那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土坯房里,每天母亲都为吃穿操心发愁。那时,她洗衣、做饭、喂猪、养鸡,去田里整棉花叉、捉烟叶苗虫、披星戴月往田里送粪料、给庄稼施肥……一年到头总是忙个不停。
我母亲也是个勤俭而能干的人。地里摘回的野菜,经她的手加工后就能变成我们口中的佳肴。记得以前母亲每次从田地里收工回家,身上总带回很多杂七杂八的野菜,在厨房里忙碌一阵,就能变出这样那样的可口饭菜,让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只是她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常常辛酸落泪。那时,我们全家人多么希望家里的粮囤永远不要底朝天啊!时至今日,我依然忘不掉她在丰收的麦田里挥汗如雨收割麦子的身影。
我很幸运,母亲虽目不识丁却又是会讲故事的人。小时,我的很多快乐时光均来自她那黑夜的讲述。那狭窄的土房里,我和哥哥挤在土坯和豆秸搭造的地铺上,隔着屋里秫秸做成的夹墙,黑暗中听夹墙那边母亲用质朴的语言讲述一个又一个故事。寒夜里,我常枕着她那温暖的故事入梦。那些故事没有起承转合、没有出人意料的悬念,却又像溪水一样永远在我的心底流淌不息。母亲虽没有文化,心里却好像装着永远讲不完的教人行善、鼓励我们求学上进的故事。我知道那是她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教育我们,要让我们明白,既然不能选择出身,就要在穷苦的环境中学会吃苦、上进,凭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母亲虽然目不识丁,但她那些比风还轻柔的教诲,却像飘飞的蒲公英种子落在我的心里,扎根下来绿了我的心野。现在,我手不释卷的习惯就源于母亲的拳拳教诲。母亲啊,您可能没想到吧,那时您给我讲述的那些故事,现在它们像鲜花一样盛开在我人生的旅途中,滋养了我的诗文,令我感到无比幸福!时至今日,每忆起寒夜里母亲给我讲故事的情景,我就情不自抑,泪湿沾巾。
亲爱的母亲,现在,儿子就伫立在您的面前,时光之门却把您紧锁在黑暗之中。母亲,该怎么向您表达我的忏悔?树欲静,风不止;子欲孝,亲不待。斯人已矣,临风追远,我泪如泉涌。
归来路上,频频回首,看那起伏不已的麦田像海浪一般亲吻着母亲的坟茔。我心里默默祈祷:愿天堂里的母亲能够安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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