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花”

●梅莉

有幸嫁给一个有四位哥哥的人，就会收获四位秉性各异、姿态万千的嫂子。

因为与嫂子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加上我生性疏淡，喜欢与红尘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观看“江山笑、烟雨遥”，所以，妯娌之间多的是客气，少的是热络。

但四嫂是个例外，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疏离而是应该微调到一个恰当的距离以免产生不适感。

初见四嫂，我是被她出手的一桌子美味佳肴给镇住的。她做菜怎么能这么神速又如此好吃？尤其是那些炒菜，简直是饭店的味道啊。后来才知，四嫂娘家曾开过餐馆，她也是大厨之一。难怪，人的经历总是被细节泄露的。

会做得一手好菜不稀奇，关键还要愿意做。同事嫁了一位五星级宾馆的大厨，我们羡慕得几乎垂涎，按理说，她幸福的小日子源远流长。可是，大厨在家里根本连厨房都不进好吗，人家说了，做菜对我来说是工作，回到家还要继续工作，那我岂不是没有休息日了？

四嫂可没这么拽，她说自己到哪里都是那个下厨做饭的人。她说这话时可没有一点自怨自艾，相反，还有一种绝技在身笑傲江湖的自豪。

过年的时候，弟兄们从四面八方赶回家。先生家是个大家庭，吃起饭来尤其显得气势磅礴。这一日三餐若是换作我掌勺，大家平均一日能吃上一顿果腹，就谢天谢地了。可是，这件大事由四嫂来完成就驾轻就熟，不仅过程干脆利落如行云流水，而且，那些喝酒的男人们吃得摇头晃脑、推杯换盏，从中午直吃到晚上，菜都能源源不断地续上。我不仅是佩服，简直要崇拜，换作我，肯定最后只能去餐馆“败家”。

四嫂热情，喜欢串门，她就像一根线，把散落在各地的妯娌们给串了起来。俗话说至亲不走动也疏远，唯有来来往往才显亲近。去四川妯娌燕子家，也是她下厨。她说，那两个人哪里会做饭呀？厨房跟刚结婚似的一样明净，他们天天去燕子妈妈家蹭吃蹭喝，我去之后厨房才算真正做了几天饭，沾了点烟火气，结果燕子他们吃我的菜吃上瘾了都不想让我回家，要留我多住几天呢。

那年我父亲病重，四哥四嫂来探望。家里正好来了好些亲戚，我在医院服侍我爸，我妈一个人在家根本应付不过来。四嫂马上撸起袖子，在厨房忙碌起来，不仅把饭菜做得漂亮，还把厨房的卫生死角、客厅的地板也擦得干干净净。我妈如今每每提起她，仍赞不绝口，说四嫂真是个勤快人。勤快人到哪里都讨人喜欢，还意味深长地瞄了我一眼说，懒人是吃不开的。

去年八月底，闺女暑假还剩下没几天的时候，刚刚退休在家没事做的四嫂来我家待了九天。开始是我做她吃，这么多年多亏她辛苦做饭给大家吃，到我家，也该歇歇了。可是，她忍到第三天，差点忍出内伤，还是没忍住，又下厨了，嫌我做的菜太！难！吃！没办法，专业大厨一出手，画风果然立变，当即赢得了家中小吃货的拍案称绝。

九月初，回家没几天的四嫂，又来了，此次她带来一大包生的鸡鸭鱼肉往我家冰箱里塞，是为照顾她在上海住院开刀的妹妹而来。把这些食材在我家做好后再送往医院。这一住又是九天，一个月有近二十天，四嫂住在我家，我真是各种不适应啊。多一个人，家里正常的生活秩序完全被打乱。我竟夜夜失眠，心里不免埋怨嫂子，妹妹生病自然有妹夫照顾，你何必多此一举？

于是，我委婉提醒道，四嫂，医院的食堂里有鱼汤、鸽子汤，应有尽有，不用你做了送去。她眼含泪花，说，医院里的哪有我带的食材好，味道浓？再说，我在这，对我妹来说很安心，她开刀前整个人是崩溃的，我就安慰她，不怕，有姐在，你需要什么器官姐都愿意捐给你，你手术后，姐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忽然后悔自己已说出口的话，我也是做姐姐的。但仔细想想，也只有四嫂我才能忍吧，换作他人，早就帮他找好酒店了。

四嫂的妹妹出院回家后，她果然每天又去妹妹家做饭。

有人说，每个女人的前世对应一朵花，那四嫂是朵什么花呢？不美丽也不妖娆，但她热气腾腾、生气勃勃、充满烟火味，她应是我们老家常见的一种晚饭花，每当夏日的傍晚，家家户户窗口溢出饭菜香时，那小小的花朵就似喇叭一样哗地盛开了，开得恣意、热烈而色泽鲜明。

2021-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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